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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慕士塔格 03

    从C1到C2的路途需要爬高800米,可就是这短短的800米就需要花费我们5-7小时,我们顶着风雪前行,翻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坡,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般,继续前进,眼前灰白的天和灰白的雪填充了眼里的世界,一时间人陷入恍惚之中,就不知是走在松软的雪上,还是飘飘然在天上。

    登山界普遍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身体素质越好的人越容易高反,尤其是长期进行有氧运动的人,而能在高原游刃有余、更容易适应高原缺氧的环境的,反而是那些肺功能不健全的人。就比如抽烟的人不容易高反,因为肺部本身长期就处在亏空的状态,香烟中的化学物质降低了血液中的氧气含量,这一类人秉持的恶习自然使他们更易于习惯这种环境。

    而对于我来说,我虽不抽烟,但时常跟着三叔他们闻二手烟,高中的时候还得过肺结核,右肺的上半束都已然钙化,生活在长期“缺氧”的生活中,我的高反自然也是不大,对玺宇来说更是轻松,他从小就在甘孜长大,时常往山里跑,登山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我本被安排在队伍的后面,一路走来身体没有大的不适,心里憋着“他们不差,我也不赖”自然也是放开了爬,心无挂念,而前人却是越来越慢,索性就赶超上去,这样一来倒是其他一行人被我这个病号甩下一大截。

    回头向下望去,看到远处三两点静置不动,就知道已有人向险恶的自然低头,他们没有立刻原路折返,而是喘着粗气呆呆地坐在雪地里,望着前方我们的方向,远处是未曾涉足过光洁、平整的雪面。我看向身旁距我十几米远的一个身影,通过红色的登山服和绿色的背包我判断出那是石磊,他发现我在看他便微微摇了摇头,也许是我那回眸一顾打破了他孤独坚持麻木的心,软化了他钢铁的意志,击碎了支撑他前行的最后一丝尊严和信心,他满眼的遗憾与不甘都被雪地光线折射出五彩斑驳的护目镜所掩盖,但我似乎看到了一切——能陪我走下去的人不多了。

    “希望总是在亲友的关怀下给予,让你放下尊严,放弃赖以坚守的一切,投入安乐窝,最终沉寂在家族的历史中。他们是能给予你最强有力保护的城墙,同时也是禁锢你最深的束缚……”

    我停下了思考,突然感到眼睛余光的视野之中缺少了什么,左眼角一片变得豁然开朗,我下意识心头一紧,那是玺宇的位置,不由得一阵失落,就在鼓起勇气打算独自完成这挑战时,我的右肩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转身过去,发现不觉间玺宇已经出现在了我身后,顿感欣慰,喘了一口气,卸下了心中的负担和胆怯——终于还是向恐惧屈服。

    “我以为你……”我看向他,并没有说完。

    玺宇对我微微一笑,“说好的一起登顶,我可不能落下。”

    他眼里充满希冀的目光给了我曾从三叔那里获取到的同样的安全感,但从他尽显疲态的脸上又感到一丝不安,我没有多说什么,只点头示意继续前进……在玺宇那里获得肯定回答的我放下了一切负担,心里倒是更加轻快,脚下亦是乘云驾雾,一骑绝尘。我这一疯狂的举动让一旁的多杰目瞪口呆,多次直呼“姑奶奶,慢点,别把肺跑炸了”,这时玺宇就会走来拍拍他的肩,让他安心,说我自有分寸,弄得多杰直摇头,说他这个向导就是我们花钱买来做样子的,倒不如多请几个夏尔巴人[夏尔巴人藏语意为“来自东方的人”,因其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的两侧,肺活量大,血红蛋白浓度远高于常人,血压低大脑供血充足,充当着全球各地前来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向导与挑夫]实在。

    我就笑着对他说:“下次一定。”

    我们一路上来从未停歇,风雪亦是如此。在到达C2前的最后一个山坡时众人的体力已经近乎极限,急需休整,就在这时,就听队伍里有人大喊道,“你们快看!山……山动了!”

    我们抬头一看,就见眼看不知何时突兀现出一座黑压压的巍峨大山,伴随着风向缓慢地向我们压来。众人就有些慌了,可等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山动啊,只见一层叠一层、一团挤一团的白茫茫的东西就涌了过来,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你只觉得自己是要没命了的,全世界都要盖在你身上,把你压成一片纸,随那风一吹,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扪心自问,是云吗?可云怎么会在山上,我是说紧贴着山就这样滚下来,不,不是云,那是什么。我正想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就不由得冒了出来,难道是雪崩?

    我的疑问在王义民那里得到了答案——远处靠近的山顶处发生了小型雪崩。就在我们还沉浸在震撼之中时,雪山仍未停歇,向我们缓慢的靠近,距离很远,但如果不避开,迟早会被风带的吹向我们。

    此时我就感到腰间有一股力,是身后的玺宇,不觉间众人已经聚在一起,大家尽量少说话,便用手势交流。我坚持继续攀登,但可以放慢速度,也许又是如昨天一样,过了这个山腰天就会转晴,雪崩的规模也会减小。

    但这次众人的心理如脱缰野马再也难以靠游说来凝固,大家也许都不报以期许,觉得这样残酷恶略的环境是不可能等到天晴的,而那近在咫尺的C2大概早已掩埋在白雪皑皑之下。交流不多,众人似乎已经给本次旅程判下死刑,便决然转身调换队形,开始下山。

    我有那么一两秒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作何打算,我是不愿回去的,也是无需回去的。就见我与玺宇腰间的安全绳紧紧一崩,面前正在下山的玺宇便硬生生被我拽停了下来,他不解地望着我,队伍里有人发现我们掉队,便呼喊着众人,一行人全都鱼贯转头看向我俩。我尝试在风雪中立定身型,做出了一个让众人目瞪口呆的行为——当着他们的面解开腰间的安全绳扣。

    “这女人疯了,简直不要命[藏语]”多杰朝着众人喊道,不过呼声很快就被更加疯狂的风雪吞没。

    玺宇起先也被我的举动惊到,不过很快就缓过来,料想到我该如是,便回头看向多杰,笑着喊道,“你以为汉族的姑娘都是羊吗!”说罢他也解开了自己与队伍的唯一保障,转身向我的位置靠拢,而后将我俩的安全绳又重新捆绑在一起。

    多杰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向宋老师,王义民则站在原地朝我们奋力挥舞着双臂,我看向宋老师,庄重地看向他,几秒过后决然转身,不再多做停留。玺宇紧跟在我身后,不过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吴昊竟然也选择跟我们一继续前行。

    多杰见众人不语,便在原地疯狂地摇头,随即大叫道:“那不是你们的人吗?你们不管管吗……疯了!你们都疯了!”

    风雪越来越大,隐没了所有人,我的身影、他们的身影,便成了两个世界的东西……

    我们迎着移动的雪山继续前进,视线逐渐模糊,在抵达山坡处与它碰面。三人做好防御冲撞的准备,靠在一起,弓起身子,放低重心,把登山杖插入深深的雪中,顶在原地,祈祷着上苍为我们再一次推迟生命的界限。

    三秒……两秒……一秒……

    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股强大的无以抵抗的力量就狠狠地撞在你身上,你想叫出声来,可下一秒就被掩面而来的风雪捂住嘴,我艰难地呼吸,好像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无助地发出阵阵嘶嘶。雪裹挟着我的身体,我像一条在水中随波逐流的鱼儿,被激流四处甩荡,在这一刻我的心中无比沉静,那是抛却一切生死的解脱与淡然,我全然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了命运——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那句话便在心头浮现——

    “我们立于大雪弥漫、浓雾障眼的山口,我们只能偶尔瞥见未必正确的路径。我们待在那儿不动,就会被冻死;若是误入歧途,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们无法确知是否有一条正确的道路。我们该怎么做呢‘你们当刚强壮胆’,往最好外努力,不要说谎,我们要睁大双眼,昂起头颅,走好脚下的路,不管它通向何方。

    如果死神终结了一切,我们也拿它没办法。如果事情不是这样,那就以大丈夫气概坦然走进下一幕无论它是什么样子,不要做巧舌之辩,也不要掩饰自己的真面目。”[出自英国保守派詹姆斯·斯蒂芬《自由·平等·博爱》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