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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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厅外,哨子一响,信号弹一放,杨洪天的手下便立刻意识到—— 舵主动手了! 大厅里,帮中的老人看到潘逊死而复生,还在震惊当中。 杨洪天两眼发红放下哨子,高声道:“把这里的人都给我拿下!”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成型,他的手下就在外面被人截住了。 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骂声,杨洪天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霍地看向了翁明川。 翁明川神色不变。 他的人早埋伏好了,加上钱家的护卫,一部分在岸边配合裴植拦下江上的进攻,另一部分在厅后埋伏着,防备杨洪天狗急跳墙。 “放开!” 厅外,那些人被摁在地上还要挣扎,就感到颈后传来针刺的痛楚。 下手的人没轻没重,扎得他们发出痛叫声,被针刺之后很快整个身体就麻痹了。 那些压住他们的人也松了手,拿着手里的针,露出叹服的表情。 这些就是普通的绣花针,只不过浸了游神医配的药,扎一下就给他们麻痹了。 游神医给的药水药性极强,下午他们有不小心把自己手扎到的,麻到现在还没恢复行动能力。 “这……”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漏网之鱼回头,见自己的同伴被这样轻易就制服了,心中骇然,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 这样一来,显得前方才是正途了。 “快!” 见到自己的手下当中还有几个硕果仅存的冲进来,杨洪天再次生出了希望,“快抓住帮主!” 那三人看到这满厅的老弱病残,顿时有了底气,大喊一声就朝老爷子冲了过来。 翁明川护着老爷子退了两步,沉声叫道:“明宗!” 小胖子同样举起双拳大吼一声,朝着这三人冲了过去。 小少年的力气极大,完全对得住他这像炮弹一样的身形。 他手臂一震,几枚金环就从袖子里露了出来,撞到一起,在他手腕上形成了两只金属护手。 人人都以为钱家的小少爷手上戴的是金镯子,然而并不是。 这是几只由黄铜打造而成的手环,打起架来可攻可守。 翁明川是个读书种子,但钱明宗静不下这心。 为了让他消耗旺盛的精力,也有能力自保,钱家给他请了师父,教他外家功夫。 钱明宗冲到其中一人面前,扎稳马步,长拳当胸顶出! 被打中的人顿时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另外两人见状,脚步一颤,可是小胖子没有给他们后悔的机会。 他向左一步,一招双峰贯耳,打不到太阳xue却打到了这人的脖子,令他瞬间晕厥。 剩下第三人:“……” 他已经想退了,小少年却是一个抱肘冲撞,也把他撞飞了出去。 收拾完这三个人,钱明宗这才收了架势,回身看向上首的杨洪天。 杨洪天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人会被收拾得那么快,姓钱的这小子功夫竟然这么好!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钱明宗,他只觉得地面在随着这小子的脚步而震颤。 眼前这个不像半大少年,更像一头洪荒猛兽。 杨洪天眼角抽搐,不由得往座椅后躲去: “你……别过来!” …… 漆黑江面被天上明月跟岸上火光照亮。 在这里被拖了片刻,阎修就知道,杨洪天在上面多半是要顶不住被擒了。 思及此,他也不再留手,直接命令大船冲撞,将周围的船顶开,直接登岸。 岸旁,那些先潜下去凿船跟过去堵路的漕帮青壮地上了岸。 明亮的火光下,他们的样子终于能看清楚了。 只见他们不光穿着黑色的衣服,而且把脸跟手都涂黑了。 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 他们这几十个人是下午被翁堂主集合起来,交由裴先生cao练的。 裴先生以最简单的琴声为指挥,琴声什么时候响,他们就什么时候动。 轰然数声,江心的几艘大船冲开了拦在周围的小船,把被凿穿的船只也顶开了。 小船上的士兵都回到了大船上,准备随大船直接碾压过来。 高处的琴声猛地拔高,回到岸上的漕帮青壮立刻散开。 他们第一波的任务完成了。 江心停留的大船上,阎修看着左岸。 那些人一散开,瞬间就又不见了踪影,但现在有了月光,岸上更远的地方他也能看清。 装载士兵的船随着鼓点朝两岸靠近。 阎修则望向高处,寻找自己的目标。 今日他来漕帮,原本只是为了扶杨洪天这个傀儡上位。 可是现在被人在暗中挡下,他就只想看看究竟是谁挡了自己的路。 他的目光不断地扫视,沿着琴声看向了那座岗哨似的高处。 上面只有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在弹奏,月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辉。 她抬起头,琴声未停,目光也朝着船上射了过来。 只是在这个距离,他们谁也看不清谁。 “就是她?” 阎修眯起了眼睛,可是又在心中推翻了这个想法。 左岸一处民居屋顶,裴植早就让游天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这个位置离岸边近,又有一棵树挡住他们的身影,他可以离得更近来看一看,船上指挥的人究竟是谁。 阎修没有捕捉到他的影子,但裴植看清了他的模样。 趴在屋顶上,游天观察着船上那人,皱着眉将他的脸记下,问道:“这人是谁?你认得吗?” “认得。” 在他头顶,裴植的声音有些奇怪。 裴植少时离家,在明镜先生门下求学。 几个师兄弟里,他排第二,阎修排最末。 这个小他几岁的师弟眼高于顶。 从入门第一天开始,就处处跟他较劲。 后来裴植去参加科举,阎修也去。 他考中了,阎修却落了榜。 裴植觉得这很正常,毕竟他年纪还小。 而且上京赶考之前,他们老师就说过,阎修这次去考,多半不中。 因为这次主考的官员是他的同年,明镜先生对他的性情很了解。 像裴植这样没有什么短板的,他会取中,可是像阎修这样长处极其明显,短处也极其明显的,落在他手,就必然会被扫下去。 “取不中也好。”老师当时这么说,“他性子太傲,行事又过于极端,回来多读几年书,磨平了棱角再出去,就能好好做官,好好做人了。” 结果阎修并没有回去。 落榜之后,他直接消失了。 裴植在边关数年,跟故友偶有通信,问起都无人见过阎修。 此刻,他看着船上那个已经从惨绿少年长成青年,神色之中却依然可见那种掩不住的阴沉极端的师弟,心情复杂地道:“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去桓瑾手下做了幕僚。” 不过这性情倒是半点没变。 这次自己回来,遇见意想不到的人跟事还真多。 两人正说着,强行登岸的船终于靠岸了。 船上再次现出了弓箭手的影子。 他们一靠近,就先一轮齐射。 箭矢“咄咄咄”的扎在岸上。 确定了下面没有人,船上的士兵才开始下船登岸。 然而第一批人刚上岸,走了没有几步,几张大网就兜头兜脸地罩了下来,把他们全都罩了进去。 “什么东西!” “混账!” 被罩在里面的士兵沉不住气,顿时开始挣扎劈砍,想要脱身。 可是渔网上尖锐的东西却割破了他们的手,刺伤了他们的脖子。 伤口不大,但被刺到的地方立刻就开始发麻,而且迅速向着全身蔓延。 不多时,中招的人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只剩下眼睛还能动。 继在忠义厅外发挥功效之后,游天的药又在这里大发神威。 裴植看着,心中感慨道:他那师弟阎修,被称作毒计层出不穷,可是他的毒哪里比得上游天? 游天这药配来都是在山中放狼放虎的,连猛兽都扛不住,更别说是人了。 阎修在船上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很不耐烦。 漕帮这些人别的不行,这种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不过也是螳臂当车,拖延时间罢了。 他带来的人足够多,虽然倒下了第一批,但第二批很快就跟了上去。 终于,登岸的士兵跟藏身船后,把脸涂得一片漆黑的漕帮青壮交上了手。 岸边瞬间战火纷飞,响起了砍杀声。 登上岸的士兵拿的是兵器,漕帮子弟手里拿的东西就多了—— 有鱼叉,有长棍,有镰刀,还有斧头。 他们平日在漕帮总舵虽然也有训练,但绝对没有厢军专业。 因此一交手就很快开始见血。 而跟他们交上手的厢军也发现,这些人实在是卑鄙得很! 不光是刚刚的渔网,他们的鱼叉、斧头跟镰刀上也抹了药! 自己的刀割到对面这些人一下,他们会流血,却不一定会倒下。 但如果自己被他们割到,人就一定会麻! 两岸交手的动静大起来,整个船坞的人都被惊动了。 男人们提着家伙聚集了过来。 原本他们都在家里休息,或是在灵堂帮忙,听到动静一出来,就看到岸边起了火光,而且还有人摸黑上岸,在跟他们漕帮的弟兄交战。 “他奶奶的!有人打上门来了!” “兄弟们抄家伙上!” 漕帮建立之初,他们的地位也是打出来的,漕帮子弟的骨子里都还留着那种凶悍。 火光中,他们一呼百应,全都涌了过来。 一时间,上岸的士兵多,岸上聚集过来加入战局的人也多了。 再加上笼罩在船坞上空的破阵曲催动战斗意志,令他们更是气血翻涌,恨不得把对方打出脑浆来。 陈松意目光在岸上混乱的战局中掠过,看向裴植跟小师叔藏身的方向。 同是修行了《八门真气》的人,她此刻最懂游天的心情了。 下面这样打起来,简直就不堪一击。 这种阵势,他们一个冲撞就能结束。 但小师叔没有现身。 必定是因为裴植按着不让他暴露,他才没有下去。 “这……” 杨洪天留在船上的那些手下也懵了。 他们没有想到,在自己看来会很轻松就能占领船坞的登陆战会打成这样。 但他们知道如果输了,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也连忙跟着下船,大声喊道:“兄弟们!是自己人!不能打啊!” “老帮主不行了,翁明川想要把持总舵——我们跟着杨舵主回来,还请了总督大人的兵来支援,你们这是要跟总督府作对吗?!” 话音刚落,就有个把脸涂得漆黑的汉子骂道:“放屁!漕帮的事情漕帮解决,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插手?而且这里哪有什么兵?这他妈都是杨洪天的人吧!” 听到这话,本来还打算收敛的漕帮子弟都觉得没错—— 没错,他们漕帮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管了? 就算要打一场来决出谁是帮主,那也是漕帮内务! 跟什么总督府没有关系! 船上,阎修看着岸上战作一团,自己的人派下去竟然没有占到优势,不由得骂了一声废物。 他转过身,再次下令:“放箭!” 传令官愣了一下:“可是……” 他们的人还在岸上。 箭矢无眼,射下去谁都要死。 阎修眼睛冷冷朝他看来:“放。” “……是!” 江心大船上,鼓声再变,是射击的命令。 靠在岸边的几艘船上,弓箭手听到传令虽然错愕,却不敢反抗,本能的架起了箭,指向岸上混战的士兵跟漕帮子弟。 “不好!” 陈松意听到鼓声变化,指尖弹奏的琴声也跟着一变,让在岸边缠斗的漕帮子弟快退开。 船上指挥的人心果然够狠,连自己的兵都不顾。 如果不避开的话,他们的伤亡定然惨重。 屋顶上,听到琴声一变,见船上的弓箭手又开始拉弓射箭,游天待不住了。 他挣脱了裴植的手,道:“我不用刀,我换个别的——你要是再按着我,可就要给他们收尸了!” 听到这话,裴植果然没再按着他,游天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裴植抬手两指放在口中,用力一吹,尖锐的哨声响起。 本来在擂鼓的铁甲拿着鼓锤,如战车一般冲了出来,在岸边横冲直撞,吸引走了大部分注意力。 裴植这才放下手,隐忍地咳嗽了两声,再看向船上那个身影。 几年不见,阎修真是越来越偏激,越来越狠了。 可是游天不用刀,他想用什么? 从民居屋顶上下来,游天一个起落就掠到了岸边,提起两个青壮上了一艘没有被波及的小船。 两个脸涂得漆黑的青壮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被塞了一把桨,听游神医说道:“快,用最快的速度过去。” “是!” 见识过神医的手段,他们两个对游天的崇拜已经远远跟堂主平齐,立刻绷紧了肌rou开始划船。 江面上,阎修就见到一只小船绕出来,飞快地来到了站满弓箭手的大船后方。 那个立在舟上的身影单脚在船上一踏,就如月下的大鹏一样飞了起来! 他停在半空中,两手一撒,就有无数暗器像天女散花一般,挟着破风声落到船上。 那些弓箭手还未反应过来,落在脚边的火药弹就轰然炸开! “啊——!” 几艘船被炸得从中间裂开。 而爆炸带来的能量把船上的人都轰飞了出去,惨叫着落入水中! 这样大的动静,让岸上交战的双方一时间都傻住了。 他们回头看着燃烧起来的船跟漂浮在水上的碎片,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 阎修也是瞳孔收缩,猛地冲到了栏杆前,看着这个落回小舟上的道士。 只见月光下,他转头看向自己这个方向,明显还有余力把刚才的爆炸再来一遍。 情势不妙。 阎修握紧栏杆的手用力得指尖发白。 漕帮背后的人不按理出牌,一个两个都疯得很。 他这次来,原本是准备不动声色地接收漕帮。 他本以为带这一千人就足够,既没有调动战船,也没有装填火药…… “先生……” 传令官同样脸色发白地来到他面前,等待阎修的下一个命令。 “撤……” 阎修虽然心有不甘,但依然吐出了这个“撤”字。 漕帮今夜有高人,凭这一千人没有办法把他们拿下。 传令官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就跑。 岸上,听见江心大船鸣金收兵,那些没了战意的士兵立刻开始后退。 他们的船被炸了,有些干脆跳水游回去,有些则战战兢兢抢了岸边的小船,也没有人阻止。 …… 阎修带来的这一千人,回到船上的只剩不到一半。 他们很快就撤走了,江面上只剩下漂浮的残骸跟一些断了气、还没断气的士兵。 相比之下,漕帮的损失并不多。 岸边众人看着这些船狼狈离去的方向,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