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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般无奈唯有一笑

    雁云出人意料的赢了两局,台下气氛热烈,许多激动的赌客撸胳膊挽袖子,赢钱者眉飞色舞,输钱者如丧考妣。雁云的摇摇欲坠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故技重施,只有鹤雨三人知道,雁云是怎样的拼命支撑。

    鹤雨泪眼朦胧,她虽不知道花阴到底跟雁云说了什么,可是她就是知道,雁云做这一切一定是为了她,所以她挣扎着想要去救雁云。宇文恪目呲欲裂,只有太子,他环顾四周,看着台下状若疯癫的赌客,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说凉州大旱,灾民遍地,国库空虚,饥民待赈,单说这食锦楼在天子脚下,京城重地就敢草菅人命,罔顾法纪,声势如此浩大,这其中又有多少官员渎职贪墨,参与其中。太子的眼睛依次扫过楼上雅间,你们既然食君俸禄,却要打本宫的脸面,本宫就要你们好看。

    太子的心头升起一阵恶意。这恶意后跟着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豪情,本宫不要再扮演不思进取的顽劣少年,本宫就是这大梁的主宰。这是一种上位者伴随权利的使用而自然产生的快*感。

    就要解脱了,无论如何,我已拼尽全力,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雁云咬紧牙关,握紧手中的长刀。判儿手中的锣锤就要敲响,可是就在此时,雁云眼角余光瞥到了二楼角落雅间珠帘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太子拉住鹤雨,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朝宇文恪使了一个眼色。宇文恪也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转过身,朝后面角落暗处打了一个手势。

    烈焰箫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是主尊还是尊使到了?“静待”这是尖锐短促的萧音传达的意思,雁云听的很明白。几乎同时有破空之声传来。珠帘后弩*箭齐发,目标十分明确。

    静待还是出手,雁云根本就没有犹豫,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脚踩在护栏上,身体高高腾空,他像是一只折翅的鹰,更像是一只rou盾,拦在弩*箭跟鹤雨之间。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宇文恪反应极快,破空之声响起,他转身之间已经拔剑在手,可是他打不掉所有的弩*箭。

    跟着混进来的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反应极快,迅速将太子围在中心。

    刺客行刺失败,跟侍卫们接上了手。人群炸开了锅,跌跌撞撞的四处乱跑。桌椅倒地的声音,有人受伤发出的鬼哭狼嚎,雁云听不见,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晕过去之前,他只是对着鹤雨笑,他笑的轻松释然解脱,是的,解脱了。

    百般无奈,唯有一笑。

    周围乱糟糟的一切,鹤雨也看不见,她只看见雁云趴在她跟太子的身上,重重的锁链之下,雁云的身子热的像块烧红了的碳,他的手里抓着一只弩*箭,另外一只深深的没入他的肩膀。

    大量的侍卫和御林军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了局面。太子坐起身来,他的毛月色深衣沾染了大量雁云的血,在淡蓝泛紫的衣衫上留下暗沉沉的红,像月下竹林暗处偏偏开出妖艳的花。

    “若你活着,本宫必不负你。”太子轻轻推开雁云,负手而立,刷拉拉人群全都跪倒在地。黑压压的人群中,既有锦衣玉食的商贾,也不乏衣衫褴褛的奴隶。

    这是父皇命本宫守护的江山,这是父皇谆谆教导令本宫庇佑的臣民,本宫——必不负所托。

    京兆尹刘保山得到消息的时候,食锦楼已被城防营查封了。花阴跟魏国夫人从小楼梯上慌慌张张的跑下来,却看见马车旁站着两个皇宫侍卫。

    御林军还搜出来两本账册,人证物证具在。太子看完,竟怒极而笑。他一边笑,一边拍了拍宇文恪的肩膀,把账册递给宇文恪看,“你看看,值不值!”

    宇文恪简单看了两眼,行礼说:“臣不怕疼了,臣觉得值!”账册很是详细,数额甚是巨大,太子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把涉案所有人押入大牢,详加审问!”

    刘保山有些害怕,可是他还是压制着恐惧走上前来:“殿下,用什么名义关押他们呢!先皇虽然发布过圣旨,禁止赌博,可是惩罚措施只有罚金,只要交了罚金,是不用收监的。”

    “没错,赌博只需要缴纳罚金,可是他们这是草菅人命。”

    “臣已经看过了,这些上场角斗的都是奴隶,按照梁国律法奴隶是主人的财产,哪有因为主人劈坏了一只板凳,就要把主人抓去坐牢的?他们的主人自愿损失自己的财产,臣无权干涉。况且,即便是殴打奴隶致死也是属于民不告,官不究的范围。如今没有原告,臣要怎么处理!”京兆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雁云,他看到了雁云的烙印,“这样的罪奴,连骡马都算不上,不过是鸡狗,殿下尊贵,莫沾染了晦气。”

    太子脸上意气风发之色渐渐隐去,京兆尹的话没有错,梁国的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可是太子忽然想起了雁云,没错,雁云是奴隶,可是雁云不是板凳不是鸡狗。

    “先皇曾下旨禁止民间随意打杀奴隶,无故打杀的,情节严重的要执行杖刑。如今聚众赌博不说,还让奴隶赌命,这样的事儿京兆尹大人是打算袖手旁观吗?在京兆尹大人的眼里,先皇的旨意是可以随意违背的吗?民不告?官不究?今天,本宫就是原告。”

    “京城重地,太后太子脚下,应为祥瑞安宁之地,随意屠戮奴隶来取乐,还是这样大的规模,连殿下都知道了,难道京兆尹大人是打算说自己不知道吗?还是打算搪塞殿下,推卸责任!”宇文恪上前一步迎着京兆尹说道。

    京兆尹的脸色冒了汗,“是,是,臣失察,臣有罪。臣这就把他们押回去细审。”

    京兆尹退下,太子脸色略好了些,“回头本宫要向太后请一道懿旨,绝不允许再出现这种事情。”

    侍卫们过来禀报,三个刺客见逃跑无望,全部服毒自尽。侍卫们已经搜过身了,在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搜出了一块玉佩,玉佩正面雕了一只鹰,反面是个“惠”字,太子看了,跟宇文恪相视一笑,“燕惠王?你说这些刺客是不是想要告诉本宫,他们是燕惠王的人。咱们要是在宫里,能发现这些好玩的事情吗,以后这宫该出还是要出的。”宇文恪无语——感情回去挨打的不是你哈。

    大夫给雁云简单看了两眼,就摇头说道:“箭头有毒,见血封喉,他必死无疑!”

    雁云意志力的坚韧,雁云的身手,哪怕他的出身只是一个普通的良人,他的前途都不可限量,可是一个烙印就死死的把他禁锢住了,他这一辈子,都注定是个奴隶,太子爱才,心里隐隐生出恻隐之心。

    “他还没死。”宇文恪在雁云鼻子底下试探了一下,呼吸虽然微弱,可是雁云还活着。

    “殿下,让臣把他带回自己府里去吧,反正臣也要养伤,正好做个伴。他这个样子,是绝不能回内御囹了。”

    “其实本宫也曾用他斗狼,比起这些人,本宫又强到哪里。”太子忽然叹道。

    “斗狼,是燕国对我大梁的挑战和试探,说到底,双鱼池是战场,两国交战,雁云是我梁国的战士。而这帮人是纯粹拿奴隶的性命取乐,两者没有比较性。”宇文恪正色说道。

    “没错,雁云是本宫的战士!”

    坤安宫外,张公公拦住了太子跟宇文恪。

    “宇文统领,太后口谕,请宇文统领自去内御囹领一百杖。”

    太子刚要开口,张公公摆了摆手,“太后口谕,太子若开口求情,惩戒翻倍。”

    “臣知罪,臣领命。”宇文恪跪下谢恩领命,自去了内御囹。

    太子刚要进殿,就见太医院院判孙老怪拎着他的那个破医箱,出来也不跪,也不等太子询问施了一礼就一溜烟的跑了。这个老怪物,活了没有一百也得七八十了,跑的还是这样快,太子心里嘟噜了一句。然而太子也不及跟他说话,他心里挂念太后,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坤安殿。

    太后坐在凤椅里,此时光线尚好,可是太后脸上却灰扑扑的有些蜡黄色。

    “母后可是身体不舒服?”

    “哼,你也不必虚与委蛇,你心里哪里有半分关心哀家。你真是长大了,竟敢私自出宫,先皇只你一个儿子,你若有半点闪失,哀家纵死也无颜见先皇。你说,是不是宇文恪撺掇的你?”

    太子闻言,双膝跪地,膝行几步,说道:“儿臣绝不敢欺骗母后,并不是宇文恪撺掇儿臣,是儿臣逼迫宇文恪的。儿臣虽然违命出宫,却实在事出有因。”太子心里挂念宇文恪,便捡关键情节陈述了一遍,又呈上两本账册:“母后,你看,仅仅两个月庄家抽成就如此丰厚,那么这些钱最后都流到哪里去了。太后怕是不知,儿臣已经查明,这食锦楼背后的主人是魏国夫人,长顺王唯一的女儿。”

    太后的脸色隐隐变了变,长顺王难道已经嚣张如此了吗?

    “母后疼爱儿臣,怕儿臣出宫有所闪失,可是儿臣不能总被母后保护,儿臣大了,也想保护母后。太傅也嘱咐儿臣韬晦待时,可是儿臣不能再忍耐,不能看着长顺王一步步继续做大。”

    “长顺王……”陈太后的手在袖子里慢慢攥成一个拳头。先皇,看看你选的好人,你让我听政,却又为了制约我,设置了三个辅政重臣,太傅跟宇文老将军也就罢了,这长顺王就是你用人失察,埋下的隐患,“自作孽,不可活。”

    “这块玉佩真的是燕惠王的……只怕刺客未必就是三人,可有封锁城门,搜捕刺客余党?”

    “母后,儿臣已经布置了下去缉捕刺客。只是这玉佩,儿臣不知是否出自燕惠王。如果出自燕惠王,那么是否意味着燕国表面跟大梁修好,背后却有所图谋;如果不是出自燕惠王,又是什么人背后主使,意欲挑起燕梁猜忌,这背后又有什么阴谋。”

    陈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太子分析的十分透彻。

    “母后,儿臣若一直呆在宫中,怎么能洞悉的如此清楚。宇文恪布置周全,你看儿臣不是完好无损吗?这次全是儿臣的主意,儿臣以后不敢了,求母后饶了宇文恪吧!”

    正说着就见张实捧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太子一看变了脸色,里面赫然是太子刚刚换下来的毛月色深衣,上面有触目惊心大量的血渍。

    “太子莫怪,奴婢也是按照太后吩咐办事。”张实说完凑在太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鹤雨跟着一起出宫了,她人呢?”太后忽然从凤椅上站了起来,一阵头晕,张实赶紧扶她坐下。鹤雨刚刚回宫,宫里许多宫人都不认识,太后一直以为跟出去的是一个小太监,哪里能想到居然是鹤雨呢。

    “母后,母后,这些血都不是儿臣的,有人行刺儿臣,雁云,就是凌云峰跟着鹤雨回来的那个死士,他救了儿臣,这些都是他的血。儿臣跟鹤雨真的毫发无伤。”

    “雁云救了儿臣,可他身受重伤可能活不了了,儿臣觉得带一个死人回宫晦气,就让人送到宇文恪的府上了。鹤雨也跟着去了,儿臣派了一队侍卫护送,一会儿就能回宫!”

    “你的meimei是堂堂大梁的三公主,竟然去陪一个死士去臣子家?让她马上回宫,否则哀家立马赐死那个奴隶!”

    “好好,母后千万不要生气,保重身体要紧。”

    “传哀家懿旨,查封食锦楼,聚奴赌命所得全部没收。涉案之赌客,凡参与其中,皆按赌博三倍数缴纳罚金。但凡朝廷命官参与赌博者,降职一级,罚俸三月。花阴公主行为不检,禁足一个月,抄写女训一百遍!魏国夫人——”太后闭上眼睛,斟酌起来。这魏国夫人乃幕后主使,罚的浅了,难保不被百官诟病;若罚的重了,只怕打草惊蛇,又想了一下,轻叹一声,今天这样的举动,早就打草惊蛇了,若罚的太浅,只怕长顺王更加警惕。

    太后沉默片刻才说道:“魏国夫人保留封号,褫夺封地,同样禁足一个月,抄写女训一百遍。至于你——”陈太后微微叹息了一声:“你自己去你父皇牌位前跪上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你究竟做错了什么!”

    太子退下,陈太后托着头半晌无语。张实放下手中的托盘,站在陈太后身前,双手搭在陈太后的太阳xue上轻柔的按压。他手上有清冽的薄荷油味。

    “张实,麟风他长大了!”

    “是呀,太后,太子马上就十六岁了。”

    “哀家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太后,太子——还小呢!”

    雁云仿佛睡了黑甜一觉,黑暗像母体的羊水一样包围着他,他睡的那么安心。就这样死去吧,就这样在黑暗中解脱吧。可是,每次当他放弃,想要把自己溶解进黑暗中的时候总有声音把他从黑暗当中拽回来!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以后你不再是孤单单一个人。”

    “我就给你做了一根发带。你大病初愈,这身衣服太素了些,添些颜色吧。……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雁云,开饭了,我做了你爱吃的……”

    “你看看红姐的样子,你去看看,你是狼崽子吗?”

    拼尽全力,雁云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道细缝。眼前有一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雁云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有些厌恶的闭上眼睛。过了片刻,他再次努力睁开眼睛,就见这双眼睛离自己更近了些。

    “小六儿,快去把胡太医抓回来,告诉他,他说那个必死无疑的家伙醒了。”门外小厮应了一声,咚咚咚的跑了。

    “喂,你饿不饿,你可昏迷了一天多了,这都能醒,你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上的妖怪?”雁云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大脸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宇文恪。

    “别往后挣扎了,我跟你说,你肩膀上挨了一箭,半死不活,而我,屁股上挨了一百板子,也是半死不活,咱俩现在就是难兄难弟。我怕下人们不认真照顾你,才把你挪到我的榻上,昨天晚上我屁股疼的火烧火燎的,我都没敢睡,我就怕我一觉醒来,身边躺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