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太苦

    八厘镇城楼，凌文璟姿态优雅从容，如果能忽略掉衣服上成片的血迹的话。

    还真是个翩翩佳公子。

    男人背脊挺拔如松，修长白皙的手指稳稳的端着茶盏，一股苦涩的味道吸入鼻端。

    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

    是当地的一种苦茶。

    茶水倒是澄亮，只是那味道。

    反正顾九是喝不惯。

    太苦！

    男人低垂了眉眼，看着手里的茶杯，或者说是在看茶杯里的那几片褐色的叶子。

    眉眼专注。

    唇角微微上扬。

    一举一动都似一幅画一般。

    茶杯送入嘴边，浅饮了一口。

    啧！

    真苦啊！

    但是苦味尽后，是一缕淡淡的甘甜。

    站在凌文璟身侧的顾九握紧了手里的刀，看着城楼下靠过来的黑影。

    “爷，又来了！”

    “今晚第几次？”

    一旁的旭川冷声道：“十五次了！”

    “伤亡如何？”

    “回世子爷，北夷军伤亡过半，咱们……咱们现在能上场杀敌的不足两万人！”

    如果……如果还能动得了的话。

    其实真正能杀敌的也就是城楼里的这些人了。

    这些是世子爷带来的五百亲兵。

    至于剩下的那不足两万人全都被世子爷给安排在了第二道城门后面，说是养精蓄锐，实则是世子爷不想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那些人刀都拿不起来了！

    这几日，不停的厮杀，再厮杀！

    一是没有休息，再者就是缺吃的。

    没吃没喝，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旭越一口气跑上城楼，站在凌文璟身前，低着头，没说话。

    “说吧！还能坚持几日？”凌文璟淡声问道。

    旭越咬唇。

    顾九见了，皱眉道：“啥情况你倒是说啊！”

    “世子爷，属下刚才统计了一下，干粮……干粮还能撑一顿，过了今日……”

    旭越剩下的话没有说。

    但在场的军士都听得明明白白。

    其实旭越说的还能撑一顿，那是奢望。

    上上上顿就已经……

    凌文璟派了几个小队到南州县找太子要粮。

    人都没回来。

    没有粮食，怎么守？

    太子不是要他们这些人战死，而是要活活把他们饿死！

    不派援军一人，不给粮草一粒。

    哼！

    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旭川，找十人身手好的，吃饱喝足，你亲自带队，夜袭北夷军的粮草，咱们没有吃的，他们也不能有！”

    “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凌文璟微微垂眸：“活着回来！”

    提步下楼的旭川身形一顿，回头看了主子一眼，随后视线落在顾九和旭越身上，几人视线相对，很快就明了彼此的眼神。

    旭川快速下楼。

    旭川离开后，城楼上，新一轮的厮杀再一次的上演。

    凌文璟起身，握紧了手里的刀，沉默着迎了上去。

    顾九和旭越护在左右。

    顾九咬着牙，手比脑子反应更快，快速抬起，手起刀落，一个从云梯上爬上来的北夷军的头被他砍落。

    再看凌文璟，他家的世子爷刚把刀抽回来，北夷军身上的血溅了世子爷一身。

    顾九每杀一个人，心里就把太子骂一回。

    从云梯上爬上来的北夷军越来越多。

    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直到北夷军后方突然出现的一场大火，北夷军这才熄了战火。

    北夷军退回去后，城楼这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和死亡的气息。

    到处都是尸体。

    有北夷军的也有大盛朝的。

    没死的人也已经累得动弹不了。

    或者说饿得已经动不了。

    刚才的厮杀，更多的是出自人身体的本能。

    不想死就必须战！

    但敌人一走。

    身体就软了下来，再也顾不上其它，就地一躺。

    凌文璟拄着刀，在顾九和旭越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才算是勉力站了起来。

    “世子爷，坐下歇会儿！”

    好久，才听到凌文璟说：“答应她年底回去的！”

    余下的话没说。

    但顾九知道。

    世子爷说的是姜姑娘。

    世子爷肯定是想姜姑娘了。

    顾九心底泛着悲哀。

    这次，只怕是难活着回去了。

    就在顾九琢磨着说点什么的时候，凌文璟再次开口。

    “皇上要是收到那批纸后，会怎么做呢？”

    世子爷，这会儿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皇上呢！

    皇上的儿子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把你饿死在八厘镇！你咋不说。

    被凌文璟惦记的皇上顺安帝此时还没有歇下。

    顺安帝每天要批阅几百斤重的奏折，好在翻阅奏折这事儿有人代劳，不然，当皇帝讲真是一件苦差事。

    御前有十几个太监，每天轮流给顺安帝翻阅奏折。

    奏折是各地官员所写。

    还有一部分是写在绢帛上的密书。

    密书是顺安帝手底下的绣衣使者所写。

    这些人只听命于顺安帝一人。

    今晚新送进来的一份密书。

    顺安帝看了，发了一通怒火。

    一干太监吓得匍匐在地。

    顺安帝两只手抖了抖：“滚出去！”

    太监们离开的时候还听到顺安帝低吼了一声：“孽子！”

    谁都不敢去揣摩顺安帝嘴里的孽子是谁。

    旭川人是回来了，胳膊被砍了一刀。

    带出去的十人，回来了六个，还不错。

    凌文璟从兜里掏出药来，亲自给旭川处理伤口。

    小丫头的药是真好。

    很快就止了血。

    旭川压低声音道：“世子爷，北夷军的粮草有三个地方，我们……我们只毁了一处！”

    见世子爷不说话，旭川继续道：“另外两个地方……”

    “不用再去了！”

    “世子爷！位置我已经摸清了，只要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保证……”旭川抬头。

    凌文璟给他包扎好后，笑道：“已经用不着了！”

    旭川随着世子爷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城楼上所有的将士无一例外的躺在地上。

    “他们这是受伤了？”

    凌文璟没说话。

    一旁的顾九说：“旭川，还不明白吗？他们这是饿的，北夷军若是再来一次，这城门就守不住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守？”

    众人一时间全都沉默下来。

    “世子爷！”赵廷饿得走不动路，手里拄着一根棍子，一摇一晃的往城楼这边走来。

    赵廷的声音刚一出来就被风吹散了。

    城楼里的人谁都没听到。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是腿受了伤。

    跟在赵廷后面的顾五皱眉。

    顾五还不清楚情况。

    本来要走七八日的路程，硬是被顾五日夜不停，缩短成了五日。

    赵廷实在是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城楼：“世子爷就在城楼里，你自己上去吧！”

    赵廷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我先去找世子爷！”说完，顾五越过赵廷，飞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