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一剑一酒一乾坤在线阅读 - 第132章 梅花许梅花,他念她亦念

第132章 梅花许梅花,他念她亦念

    时至隆冬,苍山覆雪。

    整个敬亭山如同一对淋雪的恋人矗立在云海之中。

    云海之巅,书山之脚。

    穿着霓裳的莫晚云翩若惊鸿,修长的身影站在风雪长廊尽头,鬓边染尽霜雪,青丝长发,雪花满髻。

    她的眼眸明亮如星,遥看云海尽头的另外一座山。

    倩影伫立良久,幽幽叹道:“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可惜那一座,不是青萍山。”

    莫晚云伸出手,雪花一片片落在玉手,她盈步走到长廊的另外一边,驻足在那一株盛开的寒梅前。

    她的指尖一点点的靠近那盛开的寒梅,最终离梅花还有一点点距离时停住。

    她想起遥远的地方,那一间桃花林,那一座小峰,也有梅花开过。

    雪花滑落眼角,一点点的迷乱了眼。

    恍惚中,她想起那个瘦弱的少年,那个一年一年的在她记忆中长高,长大,双眸清澈的顾余生。

    不知道唤醒了记忆中的哪一件事,莫晚云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其实是想要摘取一朵梅花做寒冬的念想。

    可惜,眼前的梅花,是敬亭山的梅花,不是青萍山的梅花。

    就在她感到有些遗憾时,一只鸟从云海中出现,它的身影极大,好似从苍穹落下,振翅卷起的狂风,吹拂着莫晚云身体周围的雪花。

    她忍不住的用手遮面,眼中露出些许惊诧。

    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鸟。

    它实在太快了。

    快到一眨眼,这只鸟就栖息在她面前的腊梅树上。

    莫晚云暗自戒备。

    却见它忽然展开翅膀,从嘴喙中吐出一阵奇特的罡风,只见那罡风中,有什么东西落下来。

    莫晚云已凝气在指尖,目光扫过那罡风中的东西时,她的身体颤了一下。

    啪嗒。

    包裹着一朵梅花的冰块,掉落在莫晚云的掌心。

    冰块沁骨。

    那里面冻着的梅花,绽放得极为灿烂!

    她甚至能闻见梅花的幽香。

    莫晚云的手,紧紧的握着那一块冰,怕它化了,又怕自己的温度溶解不了那一朵梅花。

    风雪中。

    她凝目久视,看着看着,嘴角扬起迷人的笑容,两滴晶莹的泪水,却悄然间落在掌心的冰块上,热泪融化了冰,那一朵梅花在玉手。

    这时,那一只鸟儿有些不耐烦的振翅欲飞走。

    “等等!”

    莫晚云轻喊一声,她摘下一枝梅花,递到那鸟的面前,一脸的虔诚和恳求。

    “能帮我带给他吗?”

    “这是敬亭山的梅花。”

    拥有着上古灵禽血脉的青鸟歪着头,凝望着眼前白衣姑娘手上的梅花,它拥有千年的智慧,凭借着一双巨大的翅膀,跃过无数座山,人类在它眼中,如蚂蚁一样微小。

    唯独它不懂人的心思。

    他送一朵梅花给她。

    她又送一枝梅花给他。

    遥飞万里。

    自己看自己的梅花不好吗?

    青鸟不懂。

    却也不好拒绝眼前的姑娘。

    她的眼泪如珍珠一样。

    反正也是要飞回去的。

    青鸟嘴衔梅花,再次振翅高飞。

    “谢谢。”

    莫晚云手捧梅花,坐在廊前,凭栏倚杆。

    那萧萧风雪眼中飞,不及梅花低头闻。

    一阵脚步声打乱了莫晚云的思绪。

    她悄然把那一朵梅花深藏,转身走到廊前,只见圣院书山一大儒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数十名书山弟子。

    这些书山弟子一落地,就各自散开,将整个风雪庭团团围住。

    人群中,莫晚云看见了他的父亲莫潇湘,正对着神色肃然书山教谕大人赔笑,那笑容中暗藏隐忧,以眼神不断的对莫晚云暗示着什么。

    莫晚云上前停步,不卑不亢:“晚云拜见教谕大人,诸位掌谕,圣院学长。”

    “晚云拜见父亲。”

    莫晚云转身盈盈一福,落落大方。

    圣院教谕尹参本来神色中暗藏急躁,见莫晚云施礼大方,礼节方面极为得体,勉强压下情绪,开口道:“莫小姐,你既已在书山脚下,为何迟迟不入圣院?你爷爷可曾归来?”

    莫晚云眼中露出些许哀伤,轻轻摇头。

    一名掌谕则没有耐心,直接开口道:“那圣院的书呢?可曾带回来?”

    莫晚云取出一个小书箱,将其递了过去。

    “这是我爷爷拓抄的。”

    几名掌谕,学官,教习连忙上前,将那书箱团团围住,各自施展不同的校书手段,一一查验。

    教谕尹参眉头紧皱,说道:“丘掌谕,司掌谕,速速将这些书送往圣院。”

    “是。”

    两名掌谕,带着十几名圣院弟子,护送着那一书箱,凌空飞去,其阵如雁行,格外谨慎。

    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暗自松一口气。

    可他气还没理顺,就听尹参质问道:“莫小姐,还有百册圣人传承之书呢?”

    “我不知道。”

    莫晚云摇头。

    “应该在爷爷身上。”

    “哼!”

    刚才那位掌谕冷哼一声:“莫晚云,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你爷爷带着圣人之书,前往天妖城,投奔妖圣去了!”

    莫晚云的娇躯颤了一下,清澈的眼中顿时蒙上一层迷雾,一脸难以置信:“不,不会的,我爷爷不会那么做。”

    “呵呵,此事,是书山的弟子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今日我们前来,就是为了核查此事,若你能交出所有的圣人之书,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若不能,你们莫家,将被处叛族之罪!”

    莫晚云不由地后退一步,贝齿轻咬,她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却见莫潇湘更是惊得额头冷汗涔涔,早就失去了冷静,急迫道:“女儿,快呀,把剩余的书拿出来。”

    “父亲……”

    莫晚云如遭雷击,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本来想要解释遭袭的过程,可她看见那一张仓惶失措的面容,连解释的心都没有了。

    因为她明白。

    这是一个局。

    一个远远超过她目前能解开的局。

    猛然间。

    她想起那一年在青萍山脚下与那一身泥泞少年的相遇。

    她原本以为与顾余生相处三年,就能够感同身受。

    可现在。

    她才明白过来。

    这世上的苦难。

    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原来那么多年。

    他一直在痛苦中坚韧前行。

    莫晚云于绝望中,想起那一张镌刻得无比清晰的脸庞,以及那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

    如同顾余生那样,莫晚云双手作揖,不卑不亢。

    “教谕大人,晚云愿意入书山,受圣人戒训三载,愿意进学海,渡无涯之舟,取回圣人之书,以证昭昭之心,还我一个公道,还我爷爷一个清白。”ъìqυgΕtv.℃ǒΜ

    “晚云,你疯了!”莫潇湘一脸仓惶,“你一个女子,哪里能受圣人戒训,如何能渡学海!”

    莫晚云不言。

    但她的目光,坚定无比。

    教谕尹参双手负立,冷冷的道:“千百年来,无人渡过学海,无人可受圣人戒训,别说三年,就是三天,也没人能坚持得住,莫晚云,你当真想好了吗?”

    莫晚云再次行礼,默然无声。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决心。

    尹参拂袖转身向前,身影飘荡空中。

    “随我回圣院,请院长,大教谕,大学正定夺不迟。”

    ……

    青萍山。

    原本众长老和弟子,都已做好隆冬绵长的准备。

    然而最近数日,青萍山的寒气,却在悄然间褪去,青萍山脚的春风,比往年提前了近一个月。

    天工峰。

    青萍山的护山大阵中枢机要几乎都在此处。

    重重禁制深处。

    一枚枚古老的铜镜泛着不同颜色的光,映照在穹顶上的八卦镜上。

    玄机子盘坐在八卦镜的下方,手持掌门令,正不断的cao控着护山阵法。

    一枚传音符从外面飘进来。

    玄机子接过传音符,沉吟片刻,手一挥,打开了阵法通道的一条路,不一会,落尘峰的何红念缓步走来。

    “掌门师兄。”

    “师妹,找到文宗师兄的下落了?”

    何红念轻轻摇头,但还是说着宽慰的话:“我已经派十多名长老专门负责此事,一旦寻到文宗师兄的下落,就会立即发回令符到宗门来的。”

    玄机子沉吟不语。

    他看一眼站在原地,凝望周围铜镜的何红念,“师妹还有别的事?”

    “师兄,青云门大比前,我对顾余生做过承诺,许他用监天镜查看当年的事,距离青云门大比已过去数月,我当初以任务让他下山,一时半会回不来,若他回来,可不好再拒绝了。”何红念话说到这,不再往下细说。

    玄机子起身,在阵法中枢来回踱步,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师妹,当年监天镜中的内容,我刚刚删了。”

    “什么!”

    何红念一脸错愕。

    “师兄,你……唉。”

    何红念不断的捻着檀珠。

    “我真是不明白,你愿意耗尽一生的血气,重塑青云门之风,好不容易让六峰的弟子恢复曾经的志气,为此不惜得罪四剑门,树敌四方,既然你将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下一代,为何面对顾余生时,就那么无情,对他有无尽的苛责?”

    一向和善的何红念脸上渐渐的露出煞气。

    “师兄,你明明知道,若无那一把剑在那,顾余生他根本不会出现在青云门,更不愿意在青云门待上片刻,他心中的坚持,无非就是想要自证,自清,他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想要以一个儿子的身份,证明他的父亲没有错,你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师妹,我原以为,你是理解我所做的一切的。”

    玄机子的神色淡然,眼眸深处,血丝遍布。

    何红念忽然扯断了檀珠佛绳,佛珠洒落一地,她眼中满是哀伤。

    “师兄,我能理解你任何事,可唯独在这一件事上,我无法理解,若天下至孝也有错,那错的就是这整个天下!”

    玄机子亦是面露疯狂:“呵呵呵,这天下,有对过吗?如果错下去,他顾余生就能活命,苟且,那我宁愿一直错下去,就怕有一天,他顾余生想要踏足那个禁区,自寻死路犹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