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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夜袭

    第543章夜袭

    这一切叶凤泠都不知晓。

    彼时,她正一个人裹在被子里,像一条蚯蚓一样扭来扭去。

    三皇子突然造访叫人猝不及防。

    苏牧野快速穿好衣裳,回过头顺毛捋她脑袋上的翘发,贴着她耳朵低声:“等我回来。”

    充满磁性的声音,勾魂摄魄,她一整个人呲呲冒烟,躲到被子里不理他。

    针对这种乌龟行径,苏牧野摸了摸鼻子,低低笑出声,她这个人……实在让他又怜爱又无奈,不能逼太紧、也不能撒手不理,反正怎么她都得别扭别扭,跟那小火熬粥似的,一个不注意,粥就糊了……

    以前他还敢强硬着直接上,随着一日比一日在乎她,重视她的感受,那粗暴冷酷的劲头半分用不出来,连说说她的头发,他都得想想怎么用词……哎。

    安排好事情,苏牧野快步回营帐,一推门,就见到他离开时什么样的塌和人,此刻还是什么样子。

    被子变成了乌龟壳,那小小的人儿躲在龟壳里,缩成一团,连脑袋都不冒,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苏牧野抖落被子,伸手一捞,准确无误接人进怀里。

    怀中之人,眼角粉红、嘴高高撅着,双手糊上他眼睛,小声嚷嚷:“我没脸见人了。”

    苏牧野只是眉梢扬了下,嘴角都不动。

    他见她还算知道把衣服穿好了滚龟壳,心里满意,脸上浮起些微笑意:“他不知道是你,不用担心。”

    睁眼说瞎话环节又开始了,三皇子能不知道是自己?

    叶凤泠粉拳捶他胸口,绷紧脸瞪他。

    苏牧野眼前一亮,眸心火苗微微跳了下,语气温温地道:“刚才听到声音了吗?”

    叶凤泠点头。

    “嗯,告诉你个事,别惊叫。

    路峰死了。”

    叶凤泠脸僵住,揪着苏牧野领口的手停顿下来。

    苏牧野心口微滞,不放过叶凤泠脸上瞬间闪过的一抹复杂情绪,似怅然、似轻松、似解气、似迷惘。

    浮尘袅袅,那清雨烟云之眸半瞌,虚散地飘过昏晖,看不清眼底的光芒。

    路峰,这个某种程度上,在叶凤泠离奇的重生命运上推了一大把力气的人,死了。

    那些浓烈的恨、滔天的怨,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地涌现、又骤然地消失。

    叶凤泠一直在等这一天,她留在安南边防军军营,一是为苏牧野,再就是她想亲眼看着路峰尝尽痛苦。

    不对,金波花雨的毒性不会让人这么快毙命的……

    过了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怎么死的?”

    苏牧野歪了下头:“你猜。”

    叶凤泠身子一下离开那温暖的怀抱,尽力向远离他的方向偏。

    她脑子有些乱,距离他过近叫她心里没底。

    苏牧野脸色难看下去,他感觉到叶凤泠心情变差了,看来真是因为路峰之死。

    沉默了半天,苏牧野才继续温温地笑,伸手从后拥她,她有些躲避的意思,让他愈发心里发沉。

    苏牧野对旁的女子少有耐心,非必要不会去讨好别人。

    对叶凤泠,耐心底线一低再低。

    苏牧野忍气,从后抱住她腰,将她抱起,让她坐回自己腿上。

    这姿势很是暧昧,叶凤泠百般不愿,苏牧野清凉的鼻梁蹭着她脖颈,痒痒的,麻麻的,且她不容易看清他的脸。

    苏牧野却不容她拒绝,一手紧紧揽住人,一手搓她手,口中柔声细语:“阿泠还不准备告诉我么?”

    叶凤泠:……告诉什么?

    “金波花雨。”

    苏牧野亲了她脖子一下,激起肌肤一层细碎波颤。

    叶凤泠炸毛:“什……什么意思?”

    苏牧野把脸抬起,眸子幽黑冷静,叶凤泠挺直腰,身量婀娜……于苏牧野冷眼之中摇摇欲坠。

    叶凤泠手扶上额头,发觉到了这个地步,大概推脱不掉,且她若推脱,苏牧野搞不好要追究王琪。

    她涨红了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路峰应该不是死于金波花雨吧。”

    意思我是下毒了,但人死了可不赖我。

    苏牧野眉挑了下,那眼神意思分明:那是你运气好。

    叶凤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睫毛颤抖,说了实话:“大概两个月前,下的毒。

    呃,褚亮在昆州呢。”

    苏牧野声音拉长:“哦……就他一个人?”

    叶凤泠看他那眼神,眨眨眼,补充道:“起初王琪也在,得手后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苏牧野不在意:“嗯……褚亮现在还在昆州呢吧。”

    叶凤泠微崩溃,抓头发:“……他带着纨娘游览西南,应该快回京都了。”

    苏牧野弯唇:“嗯。”

    叶凤泠脸发皱,苏牧野的反应过于平静,平静地令她害怕,迫她追问下去。

    苏牧野一反常态,不继续缠绵,也不兜圈子,将她放回榻上,微俯脸,严肃道:“我问你金波花雨,不是要追究你,而是提醒你。

    路峰死于砒霜之毒,目前很可能是新来的那个陆时翀所为。

    怀嘉身边两人目的不纯,敌友不辨,你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儿,就是怀嘉……”

    苏牧野停住,手无意识地揽住叶凤泠,顿了下才道:“也不要太信任。

    军营里今日突发痢疾,不对劲儿。

    而且这几日,我出军营看过几趟,南诏吐蕃联军动向不明。

    所以我下面要说的话,很重要。”

    叶凤泠紧张起来,控制不住抓住苏牧野的袖子。

    “我会让洗砚带一队士兵,万一出什么事,他们会保护你。

    你不要怕、也不用慌,不用管我,安安分分去昆州。

    到了昆州,你可以去找褚亮,也可以去找昆州藩王。

    藩王按辈分,我要叫一声表叔公。

    你去了,他自会照应你。

    不过你得记住,蒋奉奉目前还留在藩王府,要小心。”

    “不行!你呢,你要去哪里?

    什么叫不用管你!你不是说要跟我不分开的么,怎么转眼又把我安排出去?”

    叶凤泠跳起来,扑到他身上,早忘了先前的别扭劲,恨不能长到他身上,“我不同意,我不走。

    你不用蒙我,会让你想把我送走,说明一定哪里出了大问题。

    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我很聪明的!”

    叶凤泠说不听,大有一直说下去的样子。

    她太了解苏牧野了,从这回再被苏牧野拘住,他摆明了轻易不会放她离开。

    若是以前,叶凤泠闹脾气耍性子,苏牧野只会将又娇又俏的美艳佳人狠狠抱在怀里蹂躏一番,然后调侃几句,可这次他垂目一声不吭,默默抱住挣扎的她。

    叶凤泠面色青青白白,咬住唇,眼里包住一大泡泪水。

    她呜呜缠上苏牧野:“你要气死我了……谁稀罕你……你要死了,我就再找个比你好一万倍的郎君做夫君……日后你休想见到我!呜呜呜……你这个大混蛋,呜呜呜——”

    明明杀伐果决的人哭得像个张牙舞爪空放大话的小孩子……

    苏牧野又心疼又好笑,强忍住心软,揉着她的翘毛,调笑道:“莫哭了,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你趁此时间赶紧把头发养起来,这些日子我天天看你头发、还有你那张似是而非的脸,眼睛都要生疮。

    你若是真的担心我,就乖乖跟着洗砚走,不要让我不放心。

    另外,关于嫁别人的话,说给我听听就算了,你要是嫁别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笑着把她从身上扒拉下去,手指揩她的眼角泪痕,看她哭哭唧唧的可人怜爱样子。

    泪珠冒得太快,手指擦不完,他又用袖子去擦。

    见她呜呜咽咽、肩膀一颤一颤,眼睛、鼻子全是水痕,而且,脸上抹得所谓易容的东西也花了。

    这样一张泪眼婆娑的花猫脸,黑一道、黄一道,黏黏糊糊,就算苏牧野带着好几层滤镜,都无法违心说出夸奖的话。

    但他却定定看了许久,突然俯脸亲吮。

    这一吻,无关情欲,只有不舍,力道悱恻轻柔、温情多怜。

    若有若无的呼吸相贴,苏牧野额头抵住叶凤泠的额头,手捂住她后脑勺,忘情吮她的唇瓣……

    流光徘徊、余韵悠长。

    情切切浮云遮羞月、意绵绵暗火望残星。

    ……

    苏牧野预感没有错。

    是夜,苏牧野在兵营里同三皇子一道追查痢疾流传源头时,忽而大地猛烈晃动,兵将们趔趄倒歪。

    原本放松的将士们一下警醒,纷纷穿上战袍、铠甲,手握兵器。

    很快,消息传回,南诏吐蕃联军突然趁夜反击,兵至营外五里,正快马加鞭奔赴来袭。

    苏牧野当即让人整兵列队,准备迎战。

    叶凤泠被苏牧野一指点下,交给洗砚送出雍曲班扎。

    所有人里,另一个人需要格外注意,就是三皇子。

    陆时翀和谢静风商量,决定由谢静风带三皇子暂避战火,留陆时翀同苏牧野一道抗敌。

    苏牧野笑容玩味看着陆时翀,什么都没说。

    三皇子本不想走,最后还是苏牧野不知对他说了什么,才灰白着一张脸乖乖跟谢静风率兵离去。

    这一场夜袭猝不及防、突然又凶猛,南诏吐蕃联军攻击火力甚强。

    安南边防军先失一大批患上痢疾的兵力,后主帅暴毙,虽尽力抵抗,死伤数仍不断攀升。

    苏牧野身边洗砚不在,剩墨盏寸步不离苏牧野,黑着一张脸,化身地狱修罗,不断斩杀敌军于马下。

    漫天星斗化作凄清残忍的光,荡漾在雍曲班扎的杳杳广阔中,也把肃杀冷冽的战场照成一片银白屠场。

    空气寂凉,风中充满沙土燥热微潮的气味,一个个机械的人,在黑夜中为了国、为了家、为了命,搏杀生死、搏尽希望。

    苏牧野坐在逐日身上,乱发被风吹开,化作一片片小刀,割伤着他的皮肤。

    触目所及,尽是血和rou、土与沙。

    风寒似刀,剐着他的士兵们,徒留下“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的悲哀。

    战火燎燎、厮杀无际。

    朝阳升起的时候,从天到地,混着晨雾和鲜血,满目绛黑。

    无数的尸体被踩在马蹄之下,战士们都杀红了眼,只要不是己方战袍,无需看脸,直接举刀举枪。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征戍烽火、盘桓冈峦,何时离魂归故土、何处抔沙埋忠胆?

    无数的人倒下、无数的人顶上,一切都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