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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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萧怀瑾一脸惆怅,四周的乱声仿佛都消退了,唯有眼前几位妃嫔无比真实。 所谓人与人的误会,就是这样诞生的。 看在谢令鸢眼里,她们千里远至,被部曲拦路、遭土匪抢劫、与北燕开展了不屈不挠的反侵略斗争……这一路何其艰辛? 然而皇帝对她们的到来却不以为喜,反以为悲,这真是太让人心寒了。 会说人话吗? 懂得礼貌做人、五好四美吗? 屠眉摩拳擦掌道:“简单,我们打你一顿,你就知道我们是不是死人咯!” 众人听了谁也没拦着,因为这是共同的心声。 太……特么欠揍了。 陆岩挡在了皇帝面前,蹙眉喝道:“放肆!哪里来的狂徒!” “呵,他在肃武的时候被老子追着打,你问他,我是哪里来的? !” “……”萧怀瑾张的血盆大口半天合不拢,这才确定了,这土匪头子当初没死在自己手里。 不仅如此,大概其他人也都活着,所以是他方才误会了…… 但这就更不可思议,且不说贵妃与德妃等妃嫔们,如何一路来到这边关;也不说她们是怎么和土匪头子混在一起;那这个气质容貌颇似二皇兄的人,以及活着的白婉仪,还有英姿飒爽好不造作的武修仪,又是闹了什么鬼? ! 一时他心里泛起了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滋味,又是亲切,又是喜悦,又是伤感,又是惊奇,想问的太多,难以置信的事太多,反而又怔在了原地,像个无法呼吸的死面疙瘩。 看他在乱矢如雨中呆滞的模样,谢令鸢知道他死机了,数据冗余过多窗口弹不过来,可怜见的。 她正要唤回他,忽然一阵锐利风声,她和贵妃兀地被武明贞按住脑袋趴在马上:“躲开!” 呼啸的风声擦过脸颊,对面,流矢擦过萧怀瑾的肩膀,他闪得快,流矢只划破了他的衣衫,钉在地上,颤了几颤。 远处的喊杀声这时仿佛才回来,复又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上,只听有人大喊:“瓮城不行了!守不住了,里面的设法顶住!” 那声音冲破了一切嘈杂,四周的乱声似乎都小了下去,唯有那一遍又一遍凄厉的喊声无比清晰:“里面想办法!不能让他们进……” 声音戛然而止。 登时,萧怀瑾再顾不得她们,他回马转身,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他身后,陆岩一夹马腹,迅速跟了上去。 —— 从这里望过去,城门已经手忙脚乱。 敌军攻势太猛烈,瓮城的守军始终未能拦住,战地才转移到了内城与瓮城之间的地方。 趁着方才sao乱,几十个西魏骑兵抢进了内城,多亏安定伯在内城里加重了布防,如今无数士兵们涌上前,用身躯做rou盾,被西魏的骑兵冲开,被马蹄践踏,鲜血四溢,却终于拦住了城门外的骑兵,没让更多敌人挤进来。 剩下的士兵们将内城门紧紧合拢,沾着血的手抱起一旁的泥沙袋子、巨石、圆木来抵住城门。 外面还有西魏骑兵不断撞击内门,厚重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巨大的冲力使得碎屑砖石掉落一地,堵门的泥沙袋都被撞得移了位。 而已经冲进内门的骑兵见被汉人包了饺子,便拼着杀出一条血路。 无论汉胡,抢城的士兵往往都是死士,何况西魏人骨子里悍勇斗狠,一时间这群不怕死的骑兵竟无人能挡,眼看着内城门也岌岌可危。 萧怀瑾和陆岩的身影没入了那片乱战中,武明贞和屠眉见西魏人撒野,也顾不得把皇帝拖出战场,当下上前帮忙截杀西魏骑兵。 老邱双目通红,暴喝一声迎上去杀敌。 这些年来,朔方和党郡几个城池,sao乱已如家常便饭。 可这样堂而皇之杀进来,将晋人尊严践踏于马蹄下,让他又想到了那年互市,他的小儿子惨死在乱刀之中。 那是何等伤痛。 那也并不是他一家之殇。 —— 谢令鸢坐在何贵妃的马上,远处的夺门之战激烈又血腥,她却无法转开视线,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武明贞和皇帝,更是因为撼动。 从来没有一刻,她觉得这样无力。 身为高门贵女,国之四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国门被破,百姓丧命于乱刀之下,成百上千的士兵拿着性命去填,才勉强挡住敌人的侵入。 也从来没有一刻,她感到“弱”是这样苦涩的滋味,她生在和平年代时不在意战争,是因为无知,她不知道战争是这样子的冲击和创伤,哪怕她只是在远处观战,哪怕面前还有郦清悟在挡着,她依然觉得心跳、惧怕、惶恐,看到鲜血喷溅尸首异处会恶心,却又无法避而不见—— 那些在刀剑下受伤、流血乃至死亡的人,面对砍来的刀锋,尚且没有因恐惧而躲避,她凭什么呢? 也许何韵致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尽管反胃,她二人却硬生生逼迫着自己,将眼前的修罗场全部纳入眼底。 忽然何韵致又想到了爷爷在书房里,和大伯轻描淡写谈起的谋略。 几万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数字,几座城池在他们谈笑间也只是棋子。 她从前也不觉得什么,那些鲜血和渴望、呐喊和悲恸,她高高在上无法感同身受。 可眼下她看着,有的士兵躺在地上,肠子内脏流了一地,呼喊着娘,仿佛濒死的时候,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丝本能;看着有人攥着染血的遗物,最终没有人可以递得出去。 看着他们面目全非倒在地上,尸体和内脏被过往的马蹄来回践踏,沾满泥泞,连死去的尊严都没有。 她忽然又想起那些春光暖日下,书房里的谈笑风生,宾客幕僚们的淡然风雅。 现实与回忆仿佛天渊之别地交错,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也许这辈子她也不会体尝第二次了。 —— 这场守城只有小半个时辰。 对何韵致和谢令鸢来说,人生却仿佛倏然被拉长,过往那些不曾在意、不曾思量的世间形相,毕现无疑,且几乎是难以思考的。 鲜血远远溅到她们脚下,她们和林昭媛都不会武,白昭容也仅仅是勉强自保,为了不至于给武明贞添乱,郦清悟只有护着她们,避让到不远处视野开阔的空地上。 因武明贞和屠眉的加入,屠眉杀起人来有着西魏人都没有的悍勇凶狠,那抢入城里的几十个西魏骑兵,终于没能破掉内城门。 在萧怀瑾补上最后一刀后,最后一个西魏骑兵也坠下马。 内城的城门依旧紧紧闭拢,门后抵了十数根木梁,外面撞门声不绝,却已经再也听不见守城士兵喊“挡住”了。 瓮城已彻底沦陷,内城的守军则在守将指挥下,集中在城墙头上,往城墙下浇火油和粪便。 这或许只撑得到一时,他们还要等安定伯回援。 可他们都知道,这希望渺茫。 战后的城内是剧烈混乱之后的短暂宁静,这宁静中夹杂着呻吟和叫骂。 老邱在城门处帮忙搬运伤兵和死尸,沉默地将他们的兵牌收到手里,带走他们未完的家书或染血的遗物。 萧怀瑾已然筋疲力竭,陆岩在他身后托了他一把。 他额头的汗与溅上的血混在一起,脸都花了,他自己也浑不在意。 谢令鸢远看着,依稀记得他在宫里那会儿,是有些洁癖的,他爱养虎豹,却很少亲自喂养,即便喂了也会马上净手,他的衣服喜用很淡的熏香,他讨厌脂粉味因其太腻,他不近女色因觉得肮脏。 可现在他脸上汗水混着别人的血迹,衣服上也是斑驳,他却已经不在意了,带着一身腥味,骑在马上,明明该是很累了,身形还是挺立得直。 谢令鸢于是跳下马,跑到他面前。 直到看见德妃,皇帝整个人这才如当头棒喝般——想起了她们居然跑来边城,一时愕然。 萧怀瑾张口,声音却还是竭力镇静的:“你们……”他忽然忘了要问什么。 其实他有很多想问的,譬如白婉仪为何活着,只不过经历刻骨的爱憎之后,又经历了生离死别,有时候淡忘也许是对彼此的宽恕。 譬如他想问郦清悟一句,你……是他吗? 可又怕,因为想起了柳贤妃,这句话,他问不出口,他既负疚,又怕失望。 虽心潮澎湃,然当务之急,总是要先分轻重缓急。 他也跳下马,对德妃和贵妃问道:“你们为何会来此? 这一路可还好? 谁准许你们来的? 朝中可知晓?” 他迫切想知道的很多,问题一个接一个。 但值此混乱,他却还记得关心她们,问她们一路可还好,这让差点命丧匪手的何贵妃心情宽慰了些许。 谢令鸢对他施了个便礼:“家中有大事,亲族阋墙,外有官司。 大母独自难撑,妾等便奉了家中令,特来请夫君回家。” 这暗语说得很明白了,你宫里出大事儿了,陈留王内斗,外面好几个国家开战,你娘一个人顶不住!我们奉了太后的命令,找你回长安。 皇帝出宫的消息一旦泄露,引发的动荡难以想象。 待那时,恐怕何太后为了稳定朝局,也不得不另立新君了。 所以这事儿也只有她们来做最合适,贬出宫的妃嫔不会受大臣们注目。 萧怀瑾虽意料如此,却也还是没料到如此。 他没想到,太后居然肯派人寻他! 他留了退位诏书,是想让太后选喜欢的宗室子弟来收养,好歹也有个养子,将来嗣位,可以很好地奉养她。 且万一陈留王攻克长安,太后凭着这诏书,在空白处写上陈留王的名字,也能保得性命荣华,颐养天年。 可他没想到,太后拒绝了他给出的补偿,拒绝了他自残似的谢罪。 她甚至没有放弃他,没有另择其他的宗室子弟,她还是坚持等他回来。 萧怀瑾不知道太后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想法。 是因对他还没有彻底失望吗? 也许太后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是形同死敌的母子,但在国朝遍体鳞伤之际,在内外交困腹背受敌的存亡之秋,这一刻又似乎有一点亲缘羁绊了,尽管那几乎是微不可见。 却仍然让萧怀瑾眼睛有点发涩,心潮动荡。 他低下头,眼帘微垂,看向谢令鸢的目光是无奈又苦涩的。 但他目光总和当年在长安不一样了,那时候的盛气、骄气,似乎都已经沉淀。 “让你们受累了。” 这句话平实无奇,谢令鸢却忽然觉得眼前一热,她赶紧仰起头若无其事看了看四周。 奇了,分明一路也没受多少委屈,却在这句很平淡的话下,心中酸涩了起来。 大概方才的战役,那血与死亡的冲击还停留在心头未却。 “我实在没想到,太……她,会做到这样地步,而你们竟然真的走了来。” 萧怀瑾四下看了看,陆岩尽责地守着,没有闲杂人等。 他道:“朕必会回长安,此乃天子之职。” 他居然说出了“天子之职”……谢令鸢觉得自己简直要含笑九泉了。 她满以为萧怀瑾会中二病发作,拒绝回长安,为此还特意带了白婉仪,谁料皇帝居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然而下一瞬,又听萧怀瑾道:“现在还不行。” “……”武明贞在后面听的,忍不住拔出了刀。 萧怀瑾的目光扫过她们,带有些歉疚无奈:“方才前线来报,安定伯受了重伤,此刻昏迷不醒。” 武明贞脸色倏然一变,她比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安定伯是抵御西线的老将,他的重伤,意味着对击拓跋乌的整个西线,都将群龙无首! 像安定伯这样重要的戍边将领,并州军府没有资格临时指派将领顶替,只能等长安的调任公文发来,然而长安的任免公文最快也要一个月。 所以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只能由安定伯身边的副将高谭来暂领全军,而最严重的是,西魏已经兵临城下,己方主帅却重伤,无疑会导致士气大跌。 倘若不扭转这极端糟糕的局面,朔方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战略要地的失守,对此刻多方交战的朝廷而言,不啻于是毁灭性的创伤,说是国基坍塌的开端,亦不为过。 武明贞难得地急切了:“安定伯身边的亲卫兵呢? 怎至于让他受伤? 他如今回撤了没,状况如何?” 萧怀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依然对武修仪口里销魂的大蒜味、嘶哑的《张女从军行》记忆犹新。 那素日弱柳扶风、对花吐血的柔弱女子,动不动就葵水腹痛……方才居然和他并肩作战,打退了西魏人? 他都觉得幻灭。 不过今天奇诡的事情太多了,他已麻木:“他是在距离高阙塞十来里的地方拦截拓跋乌,交战时不慎中了流矢,退回内城抢治。 其他的,也要之后再论。” 武明贞顿时觉得很愁。 朔方要等安定伯苏醒或朝廷的人事任免,但西魏人不会等! 他们占据了高阙塞,等于后勤补给线跟上了,出战成本已经大大降低,哪怕三五天来sao扰一次也是轻而易举的。 可朔方城再经不起这样的耗损了,群龙无首的状况必须尽快结束,并设法夺回高阙塞。 而西魏人突然发难,近来盯着朔方城猛打,一次又一次不肯死心,必然是有所图——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要留在这里,直到退敌为止?” “只要击退西魏人,就动身回宫。” 萧怀瑾似有愧疚,却也无可奈何:“身为天子,城破在即,我既然身在此处,就不能扔下全城百姓不管。 西魏人……曾屠过城。 所以朔方决不能失,百姓决不能再受屠戮。” 倘若连这都做不到,身为天子却要眼睁睁看着万民被敌国羞辱残杀,那他凭什么高居此位? 他有什么资格站在天地坛前祭拜宗祠? 他退让至此,谢令鸢也没什么可劝。 朔方城是危急存亡之秋,按着历史规律来看,它若落于敌手,意味着整个晋国西北的门户大开,更意味着不止朔方城,包括后面一马平川的几十个郡县的百姓,都将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回长安护江山社稷,是护王朝的统治、皇位的根基。 留在朔方,是护中原国土不被侵占,民众性命不被践踏凌辱。 后者并不比前者失了大义,所以,她不会置喙萧怀瑾的决定。 她点点头:“我们听陛下的。” 何贵妃和武明贞显然也不会有异议,一个甫受了巨大冲击,一个本就懂这其中的战略利害。 萧怀瑾似乎松了口气——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揍是妻管严的标准心态——见妃嫔们不劝阻,他竟是微微笑了:“倒是你们,此地太危险,这两日寻个平静的时机,我送你们出城。” 武明贞理所当然地反对,拒绝地很动听:“一国天子留在此地与民同战,我们身为陛下的妃妾,有什么理由要走?” 萧怀瑾:“……”他觉得他自己耳鸣了,周围全是嗡嗡的。 他张着血盆大口,看见武明贞的嘴一张一合:“倘使陛下留在这里,妾们也没有走的道理。 再说,即便安定伯重伤,可陛下没有朝廷的委任书,以柳不辞的身份,要如何才能走马上任,号令底下士兵?” 原来她们是担心这个。 萧怀瑾摆了摆手:“爱妃们放宽心,朕早已有考虑,以防不测。”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贴身携带的黑色诰令,上面加盖了传国玉玺,代表着来自皇权的最高指令—— 别置尚书并州大行台。 诰令上的字简直晃瞎了众妃嫔的眼——皇帝他,他居然自封了一堆官衔! 好不要脸!这人太厚脸皮了! 什么进位大将军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这还不算,他还给陆岩封了个加假黄钺!你们绝逼是真爱! 圣诰为了防止遗失或被人顶用,写明了必须同时持诰书、白旄黄钺,向正四品文武实职官员或三等爵以上的公侯伯宣示,方能生效。 “……”武明贞问皇帝:“那,金斧头呢?” 看来萧怀瑾的确是准备齐全,居然把白旄黄钺封给了陆岩,以防诰书外遗。 得到萧怀瑾的示意,陆岩郑重其事地掏出了一个……别致的金斧头。 袖珍的。 它实在是太袖珍了,以至于谢令鸢忍不住伸手上前丈量了一下。 很好,巴掌大。 举在肩宽腰阔、身高八尺的陆岩手里,活像举着朵求亲的小黄花。 上面还羞怯怯地挂了一根牦牛尾,一点都没有“以此可指挥三军”的气概,反而有一种“看我多可爱快来亲亲我”的架势。 武明贞都惊呆了,她看向皇帝的眼神全然是“你一定在逗我”。 她见过真正带牦牛尾的金斧头,足有半人高!需两个壮士合力抬起! 如今陆岩拿着个跟他巴掌这么大的金斧头,是来卖萌的吗? ! “咳……白旄黄钺实在太大,过于招摇,若非天子行军,不宜随身。” 陆岩面瘫地举着袖珍金斧头,冷漠地说道。 他无法不冷漠,因为当他郑重其事地举着一个还没他手掌大的金斧头,他无法忽略陛下身后那一群笑出声的妃子。 他唯有以冷漠来包裹内心。 —— 好吧,反正它再袖珍,毕竟也是正规制式的金斧头,上面的镂空人脸都雕得分毫不差。 谢令鸢对皇帝笑了笑,萧怀瑾头一次觉得德妃笑起来有点……黑。 “陛下有志气,臣妾们也有。 陛下不甘城门在眼前被敌所破,臣妾们也不甘心。 陛下想要克复北地,臣妾们也想!” 萧怀瑾承认他是感动的,他正要点头,赞赏德妃有博大胸怀,又听谢令鸢问道:“……那么,不知您的尚书大行台,可有适宜人选?” 自封个将军没关系,可是把行政内阁搬过来,总得有班子成员吧? “……”萧怀瑾总觉得,他方才仿佛是不经意之间,上了爱妃们的当,被套出了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