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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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这是谢令鸢第一次见到萧雅治。 她知道他的立场是敌人,也知道白婉仪曾是他安插的棋子,自然没什么好感。 然而此刻,他的选择对于双方来说至关重要,因而也不能得罪。 萧雅治对她微微一笑,不在意她的冷淡:“德妃娘娘比上次见面,更清减了。” 上次萧雅治见她是籍田礼时,那时的她无有忧虑,宫中的歌舞升平遮掩了其下的暗箭刀锋;而今她要cao的心却多了,气色是不如在宫里那般。 谢令鸢略感意外:“我们见过?” 她不记得有哪个后妃能见外男,也不认为自己光鲜到令人过目难忘。 这时她感到白婉仪靠近,袖子下的手伸过来,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 她不动声色感受那笔画撇捺,心中疑影重重。 ——白婉仪要她出阵后立即设法杀掉萧雅治? 她虽然明白萧雅治是敌人,却不能理解这种迫切。 —— 萧雅治柔和的眼神里多了两分玩味:“毕竟德妃当日凭两招将北燕战神打下马,晋国上下皆是民心振奋。” 无辜的睿王爷:“……”求你们不要心有灵犀地反复提及这件事了,本王必有重谢好吗? 他仇恨的目光看向萧雅治,又因人在屋檐,不得不收敛一分。 —— 谢令鸢自然不能让萧雅治去救北燕人,绝对要破坏他们的合作! 大敌当前,她爽快地放下了敌意,佯作温和:“既然睿王已经付了酬劳——那世子爷要我们加多少价码,才肯只给我们解阵?” 萧雅治凝视她片刻,忽而笑了,似乎赞赏她想得开。 但这微笑,落在对方两拨人眼中,就十分欠揍了,尤其他的话更欠揍: “自然,你们困囿于此,我出于道义,只破一阵,只救一方。 就看你们谁开的价码高。” —— 道义个屁!其他被困的北燕人登时怒目,有人按捺不住大喊:“你们晋人都这么不守信诺吗!分明是我们殿下先出的价,先来后到!” 睿王爷也是心中暗恼,你以为你是怡红院的头牌,开个苞还要客人竞价吗! 还有脸谈道义,真是冠冕堂皇。 早先听说陈留王世子是个白皮黑馅儿的,今日见了果真不假。 这厮狮子大开口,胃口无底洞。 —— 谢令鸢掂量了掂量,发现没什么能给得起的。 睿王爷有金库,而她总不能跑回宫里当了东西换钱? 至于美色,萧雅治也不至于狗血到这种程度……吧。 这样与睿王爷一比,她顿觉自己更处于劣势。 好在反应还快,坦然一笑:“送礼不如送缺,我相信世子爷不差北燕那几个钱,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不但我德妃,我身边之人但凡能做到,绝无二话。” —— 对敌人说这样话,算是十足有诚意了。 睿王爷心中一紧,要是陈留世子选择救谢令鸢,他可就要成为刀俎之下的鱼rou,任人宰割了。 他决不能坐视他们联手! 他,要破坏他们! 不待萧雅治提出他的要求,睿王爷抢先开口,忍着想痛打萧雅治的心情,言辞恳切,语气真诚:“世子不妨多多斟酌,这位可是德妃,你不要为她美色所迷。 整个晋国朝廷皆与你陈留军敌对,倘若你救了她,她必要反水杀你!” 萧雅治懵逼:“?” 谁说他被美色迷了? 不过睿王爷的话可真是说到痛点了,何贵妃和武明贞还就是这么打算的,出阵后就想方设法俘虏萧雅治。 谢令鸢心虚了一瞬,冷睨他:“看来睿王爷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睿王爷虽然不知道蛔虫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很恶心。 —— 萧雅治就这样成了抢手的香饽饽,身价水涨船高,听着两方买家为他竞价,掐得头破血流。 “无妨。” 他背着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并未担心睿王爷说的问题,而有十足的信心。 这模样落在睿王爷眼里,简直更可气了,他为了他做出如此的牺牲与让步,他却还在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睿王爷此刻无比怀念一个时辰前,他也是这样气定神闲地站着,得意洋洋的。 两拨人打架打得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眼见着萧雅治光鲜亮丽、好整以暇地站在阵外,他们的心态都要扭曲了。 所以萧雅治的笑容,落在两拨心理扭曲的人眼里,不知有多碍眼:“我想知道一件事,德妃,我问了,你们要如实作答。” —— 白婉仪心下一叹,果然猜的没错,她第一眼就知道萧雅治为何会来到这里了。 萧雅治的要求出乎了谢令鸢的意料,虽然不明,却不敢一口应承,便巧妙地回避开:“世子但有疑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但我有我的顾虑,倘若我回答了你,你却反水,最后救了北燕人,我岂不是亏得很?” 萧雅治与她目光对视,听谢令鸢缓缓又镇定道:“所以,你要先将我们的阵破开,我们出来后,才敢放心与你做这交易,回答你的问题。” 她此刻算计着——萧雅治一定很想知道某件事,她才是占据主动的人。 萧雅治微笑不变,觉得这样小心警惕动着脑筋的德妃也是越看越讨喜:“我也有我的顾虑,诚如睿王爷所言,万一你们得救后反悔,可如何是好?” —— 见他们双方陷入了扯皮,睿王爷心下嗤笑,竭力争取道:“你们既已敌对,是如何也无法互信的。 世子何必冒此风险帮她们,不妨与本王合作?” 虽然,他并不想与萧雅治合作,这人太阴险了,笑起来太碍眼了! 萧雅治侧首看他,目光澄澈却看不透深意:“她们若肯回答我,这价码可是比睿王爷方才给的高多了。” “……”三四万人的军饷还嫌价码不够? 北燕人听得直皱眉,而睿王爷口吻平静,听不出情绪:“世子但有所需,也尽可以对本王直言。 本王必定尽力满足你。” 林宝诺不知魂游天外想什么,听到这句话“噗”了一声出来,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谢令鸢愣了一瞬,娇嗔道:“睿王殿下这话讲得可真孟浪。” 睿王爷:“……” 萧雅治:“……” 睿王爷暗自咬牙,旁的人都可以不管了,一定要把谢令鸢抓回北燕,不惜一切代价! 想他在北燕呼风唤雨,翻云覆雨,如今却处处在德妃身上吃瘪,好委屈,他摄政王哥哥都没这么让他委屈过。 —— 萧雅治面对他一副公事公谈的模样,淡声道:“那我需要北燕再出两万精兵,不必援我,屯兵幽州西便可。 你若同意,便立字据。 倘若食言,天下告之。”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北燕所有人都惊呆了。 萧雅治趁机勒索得狠,算盘打得很快,晋国兵力如今是抽空了东路守军去平叛的,只要北燕做出剑指中原挥兵南下的势态,晋国必定手忙脚乱,要调拨大批人和粮草顶住幽州,如此浩大的征兵调兵,对国力不啻于是巨大耗损,朝廷还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损耗? 睿王爷犹豫了一下,已经在权衡这样值得与否。 固然他是想与陈留王世子合作,谋取晋国东北的地方,然而萧雅治不费吹灰之力,轻飘飘占他这些便宜,未免太黑心。 可总不能由着萧雅治去帮德妃,他还要抓九星呢。 因而想着总归是要合作,颔首道:“我应了你便是。 现在可以破阵了吗?” 然而。 萧雅治:“我还没说完。” 睿王爷:“……”你他妈有完没完? ! 见他愤怒,萧雅治冲他安抚地笑一笑,但他光鲜亮丽的俊美笑容,反而让和屠眉打了一架的睿王爷更恼火了。 “中州的战事胶着,我还要借道你们太行关,破开补给线。 放心,只是借道,这要求想来不过分,毕竟互相合作,日后有了好处总不会亏欠你们。” —— 睿王爷拧眉,思索了一下太行关的战略地理环境,那里让陈留王借道也无妨,晋国内乱正是他想看到的。 遂点头应道:“我会一力促成。 现在可以破阵了吧?” 然而。 萧雅治:“我还没说完。” 睿王爷:“……”你他妈,把狗头抻过来,我打不死你! 萧雅治又冲他安抚地笑一笑,但这光鲜亮丽的俊美笑容,刺伤了睿王爷,他觉得被屠眉耍阴招的地方都隐隐作痛。 “陈留军在中州被拦了太久,辎重耗损,我还需要三万石粮草。” 事实上萧雅治派了精锐刺客暗杀武明决去了,他很想让睿王爷派出手下的黑衣刺客——不知叫什么名字,貌似听人称呼是山鬼——去帮他暗杀武明决。 睿王手下那些山鬼,可真是他见过的最神出鬼没的刺客了。 —— 辎重粮草睿王爷还可以勉力为之,但调兵遣将和借路,朝廷并非他一个人说了算,他虽有权势,却也是君臣有别。 萧雅治提出这些要求,比出三五万人的军饷要难度大多了。 他嘴皮子动一动,提要求谈条件不亦乐乎,睿王爷回北燕后却要跑断腿! 所以睿王爷出离愤怒了。 —— 他稍有迟疑,谢令鸢可是生怕他就这么答应萧雅治了,到时候北燕和陈留王一左一右混合双打,再配合西魏西凉补刀,晋国如同被群殴! 谢令鸢赶紧抢上,挑拨离间:“世子与我无法互信,但世子以为和北燕王爷就能互信么? 他对我一个女子尚且食言,写了情书翻脸不认人,更何况是对你一个男子? 但是我德妃对你就不同了,我必不负你!” 睿王爷和萧雅治越听这话越不对劲,什么叫对女子尚且食言,更何况对男子? 睿王爷咬牙切齿:“德妃你可想好,他的要求,是你能承受得么? 你说不负他,当真能做得到?” —— 萧雅治心里其实是倾向于救睿王爷,与北燕合作;但又不想谢令鸢她们落入北燕人手里,便又决定再从谢令鸢口里掏出点好处:“德妃若想让我帮,至少也要拿出诚意。 我总是要一点定金的。” 要不是萧雅治还站在阵外,睿王爷碰不着,他真想把他的头按进土里,用脚碾来碾去。 天啊,怎么以前没发现陈留王世子是这样天下第一欠揍之人? ! 但谢令鸢眼见自己和睿王爷的竞价里处于下风,不管怎样也得哄住萧雅治,便爽快道:“什么定金你尽管提吧。” 嚯哟,睿王爷好气,好不甘心她上当,好想摇醒她,好心疼她被骗。 —— 萧雅治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次第落在了何贵妃、白婉仪、武明贞等人身上,他目光总是难辨的,然而口吻却是清晰的:“我要你们告诉我,为何离宫来此处?” “……”这问题也是睿王爷想知道的,他平息了怒火,也不打岔了,竖起了耳朵。 谢令鸢一怔,这个问题,可要怎么回答才好? 此时,白婉仪站到了她的身前。 —— 萧怀瑾离宫的事虽然被瞒住,然而皇帝和太后身边极亲近的人毕竟知晓此事。 而萧雅治的暗线……就在这几人当中。 所以萧雅治肯定也知道皇帝出宫,甚至知道皇帝化名柳不辞。 身为陈留王世子,他不在后方大营斟酌局势,却亲自往西魏边境走,恐怕怀揣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无论是与西魏密谋,还是对皇帝不利,此人都留不得。 但是,萧雅治此刻却问出了“你们为何而来”,这分明是逼她们表态,也兼之想印证自己的消息是否准确可靠。 若欺骗他,合作便破裂,他会转而救北燕人。 若如实回答……皇帝人在边境的事,恐怕很快就要广为天下人知。 但对陈留王世子来说,北燕知道皇帝出宫也没关系,甚至能帮陈留王添点乱,何乐而不为。 三方势力,各怀心思。 心念电转间,白婉仪平静道:“世子何必明知故问,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没错,正是那桩缘故。” 这等于是从侧面回答了他,印证了他的消息准确,同时瞒过旁的不相干的人。 果然,萧雅治听了,片刻后轻笑起来,而北燕人还不明就里。 萧雅治叹息道:“白姑娘,你没有留在我麾下,有时想来真是惋惜。” 白婉仪莞尔一笑:“世子不必惋惜,您今次破阵,让我们出阵,什么都好商榷。” 萧雅治轻轻摇头:“你们的回答避重就轻,我要你们再回答一个问题。” “……”谢令鸢咬牙切齿道:“世、子、要、适、可、而、止,哪有追加定金的?” 你蓝猫淘气三千问啊! 你这么会谈判怎么不代表中国去谈马关条约? —— 她正手痒捏拳头,睿王爷忽然伸手拦了她,深沉道:“德妃,依我看,我们还是暂时摒弃前嫌吧。 不然,我们今天都出不去了。” 想想来,何必呢? 他犯得着因为与德妃置气,而被萧雅治勒索么? 简直亏本生意。 他还不如平等地坐在萧雅治面前,平等地谈判! 谢令鸢深沉道:“此计……甚妙。” 愤怒的北燕人与愤怒的晋国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看对方也不觉得面目可憎了,站在阵外趁机向两方要价的陈留王世子,才是最该打的人!出阵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皮青脸肿! 我让你光鲜啊,让你靓丽啊,让你笑啊,让你狮子大开口啊! 他们同仇敌忾,留给萧雅治一群嫌弃的背影! 不就是困在阵内不好破阵? 齐心协力就是了! 转眼被抛弃的萧雅治:“……” 看着他们在阵里忙得风风火火的样子,他唯有说风凉话:“你们阵中阵,想要破解可是很难的。 我带的军师懂得奇门遁甲布阵,从外面破阵易如反掌……喂!” 少司命和郦清悟,同时冷冷瞥他一眼,然后蹲在一起,一个看罗盘,一个搉根树枝画地图。 郦清悟一剑划破手掌,鲜血顺着白皙手指汩汩落地:“阵眼是我。 日头偏西到未时一刻便可。” 他是未时一刻出生的。 少司命一把扯过林宝诺,动作快如风地在她手上一扫:“阵眼是她。 日头已过。” “巽在西北。” “风火离。” “日在午未。” “山川为屏。” “嘿咻!” 何家护卫和山鬼一起搬石头,在两人的指挥下,摆去不同的方位。 “嘿咻!” 睿王爷的精兵去砍树伐木,谢令鸢帮他们看着倒影朝向。 “嘿咻!” 刘半仙在一旁撒丫子欢腾奔跑,好似自己也成了奇门遁甲高人。 阵内热火朝天,众人干劲十足。 萧雅治伸出手望向他们,久久无语凝噎…… —— 已经是未时,阵外气场逐渐消失,随着少司命和郦清悟齐声说了句“开阵!” ,阵内的人如同脱肛的野马,嗖嗖飞跑向着萧雅治冲去! 一时间,如蝗灾时蝗虫遮天蔽日。 萧雅治的亲随护卫们还来不及挡,就被众人如潮水般淹没了。 睿王爷、少司命、屠眉、武明贞、谢令鸢……从来没有这样配合默契,一群人男女混合群殴,誓把萧雅治打得再也笑不出来! 打打打打打! “住手!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萧雅治站在几个亲随护卫的艰难保护后,试图平息群众的愤怒,再无方才从容温润的优雅。 想睿王爷方才也是这样从云端跌入了泥淖中。 但没有人听世子的,方才被勒索实在是太可恨了,武明贞甚至袖中暗藏了剑——她在阵里时就谋划着要趁机杀了萧雅治栽赃给北燕人,好将陈留王的叛军东引;或者劫持萧雅治,逼迫陈留王退兵。 一群喊打的人中,萧雅治敏锐地分辨出了藏有杀气。 这杀气是来自哪一方不言而喻,他大喊道:“睿王殿下,你我合作,可不能由着她们胡来!” 这话提醒了睿王爷。 北燕和谢令鸢毕竟是敌人,萧雅治和谢令鸢也是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眼下出了阵,各自目的已达到,要攫取最大利益,就要迅速站定立场。 气氛因萧雅治这话,骤然为之一变。 少司命等人收了手,谢令鸢等人也收了手。 萧雅治的亲随护卫被打得鼻青脸肿,龇牙咧嘴地挡在世子身前。 萧雅治惊魂甫定,理了理衣衫,对睿王爷道:“既然殿下已经出阵,那么价码可以重谈。” 睿王爷打心里恼怒他衣冠楚楚的模样,骄矜冷淡道:“便先将她们一网打尽罢。” 北燕人和陈留王世子的人迅速站到了一起,放目粗略估过去,山鬼和睿王精护百余人,陈留王世子精锐几百人,对谢令鸢她们战力呈碾压之势。 众人绷紧了身子,互相盯着对方。 混战一触即发。 风声鹤唳。 然而谢令鸢知道,她们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她强迫自己口吻听起来底气十足:“你们真的要找麻烦么?” 她是不是虚张声势,睿王爷一眼可知。 她们已经被耗损了两轮战力,无论怎样也逃不掉了。 他淡淡道:“麻烦的恐怕是你们。” 山鬼再次神出鬼没,悄无声息地对她们呈半包围之势。 “我想你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我再问一遍,”谢令鸢看着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你们,确定要,自找麻烦?” 她还能支撑一次五行星力,方才由于困在阵内,没舍得用来浪费。 如今看来也是省不下了。 睿王爷和萧雅治一怔,为她这胜券在握的笑容。 她还能反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