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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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白日一战,还只是证明了渊山这个无名小卒的实力。 那今夜,便是以血来证明了他的王座! 六批人吗,数千高手,居然在他一个人面前铩羽而归,甚至被斩杀千人,血流成河! 山下无名溪水,尽皆化作红色,数日不绝。 ——以至于得名“红溪”! 而这一座山谷,得名“千人谷”,这座庙,被叫做“杀生庙”。 这一战有多惨烈,渊山的名声就有多恐怖。 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城势力的围杀。 ——最终,居然赢了。 这便是当年的大剑客,也未必能够做得到之事。 原本都在关注沈三公子之人,料不到竟然被这病剑仙吸引了目光! 只是这样的名声,对于渊山已经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是回来了。 但是浑身冰冷。 ——生机已绝。 沈振衣一眼就看出来了。 化龙不成,精血饲育,精血尽绝,生死难当。 这或许是资质平凡之人,点亮自己人生的唯一方法。即使只有一刹那的光辉,那也足以照耀玄天城昏沉的夜空,在这灰暗压抑的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也是渊山的宿命。 ——以及他宿命的完成。 在这种时候,即使是沈三公子也不能——或者说不愿阻止他。 沈振衣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他们不会再来了。” 渊山的语气没了以前的调侃,冷静地如同机械。 他现在说每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力气,能说的话已经不多,当然只能挑选重点。 “我们走。” 他没有再伸手抱起宣演,而是默默转身,当先再一次踏入残留着血腥味的黑暗之中。 “渊叔叔!” 宣演跳起来,奔过去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 沈三公子轻轻掸了掸袖子,一股柔软的力量将宣演挡住,并将他轻轻推到袁小姐面前:“不要再碰他了。” 渊山踽踽独行。 他双手空空,好像随时要倒下,但摇摇晃晃,仍旧在一路向前,引领着前进的方向。 袁小姐抱住了宣演,惊恐而诧异。 宣演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挣扎着,又不敢乱动,只盯着渊山的背影,少年的喉咙嘶嘶响着,不知道在发出什么声音。 “走。” 沈振衣抬头看天,星光落下,照破苍凉夜空,山间松涛如怒,汹涌而动。 他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门外,血腥味扑鼻。 袁小姐抱住了宣演,小心翼翼凑到沈振衣面前,悄声问道:“那位渊先生……他,他没事吧?” 即使是她,也能看出渊山的不对劲。 ——她不知道破庙之外激战的剧烈,但也能想象得到。 “他已经死了。” 沈振衣轻声叹息。 “为了不浪费他用性命换来的机会,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什么?” 宣演瞪大了眼睛,疾呼道:“这怎么可能?明明……明明……” 他稚嫩的手指向渊山的背影,这位刚刚创造了奇迹的剑客沉默无言,只是一步一顿,向着前方走去。 ——但这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已经死了的样子。 间或,有人从边上窜出,旋即一道白光,人头落地。 死人,还能杀人么? “余气而已。” 沈振衣未必双目,水晶王座飘飘荡荡,在尸山血海中穿行。 “余气?” 宣演不明白。 “壮士死之后,气不衰竭,化彗星袭月,化白虹贯日,化苍鹰击于殿上。” 沈振衣叹息:“这便是余气。” “渊山虽然死了,但是他但余气仍在,他要将这条路走完,要将你送回冰原故乡,才能终结。” 这是最后的坚持和信念。 袁小姐捂住了嘴巴,泣不成声。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也不由沉默,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渊山的背影。 “快跟上!有我在,断不会让人伤了宣公子一根毫毛!” 突然渊山回头,咧嘴一笑。 他不再咳嗽,面容苍白清秀,其实也不过是个少年。 宣演泪如雨下。 正如渊山所说,众人前往冰原之路,并没有再受到什么挫折和阻挠,顶多只有癣疥之患,甚至只靠着不再说话的渊山余气出手,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 破庙一战,将各势力调集来的人手都打得一片狼藉。 想要在路上重新组织人马来狙杀宣演,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天牢,深不见底,黑暗莫测。 “宣家的血脉,留住了。” 在最后一间牢房,一个锦衣人对一个老人开口。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绚烂的留住,宣天威,你的骨头,比我想象中还要硬,你的谋算,也比所有人都想得深。” 老人须发皆白,闭着眼睛,仿佛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 即使是珍爱的幼孙脱险的消息,仍然不能让他有任何动容。 “我不知道你们宣家在冰原上藏着什么。” 锦衣人也不在乎他的回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但我知道,那一定是能够颠覆玄天城现有秩序的东西。如今玄天城内部岌岌可危,各派势力随时都有可能撕破脸皮,酿成大战,到时候玉石俱焚!宣老大人,难道你就愿意让城外的凶兽坐收渔翁之利,灭了人族最后的希望吗?” 他的语气怪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激动。 ——但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不关心。 那老人就是宣天威。 宣家之祖。 听到锦衣人的话,他缓缓抬头,终于睁开了眼睛。 双目如血。 “酒先生居然会在意城外的凶兽?” 宣天威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讽刺。 “城中的这些势力,当真在乎城外的凶兽?” 他忍不住自嘲笑了。 如果城中这些争权夺利之人,真的有一点点在乎城外的危机,恐怕就不会演变到今日这个局面。 如今的玄天城,已经腐朽到了极点,溃烂到了极点。 若不能挤出烂掉的痈,那早晚都是灭顶之灾。 宣天威早就看到了终点。 所以他在袁大先生早就预言了他身死族灭,仍然不图自救,而是像飞蛾扑火一般,投入到自身的宿命中去。 “人,都是有自己宿命的。” 就像他对年幼渊山所说。 他也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