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宫垣的状态稳定后,陈秘书调出了书房的监控。 早在几年前,宫垣就在自己住的这栋豪宅里的各处都装上了摄像头,以便在其他人格突然出现时,监控他们的行动。 书房内,他坐在大班椅上,对着电脑查看着什么。 片刻后,他由电脑前抬起头,眼神突然放空了,失魂落魄般呆呆的坐着。 陈秘书看的一阵酸楚。 他知道,这段时间,少爷常有这种现象,会突如其来的发怔,整个人就被抽空了一样,只剩下一具行尸走rou。 镜头里的他,缓缓回过神,拨通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没多久,下人按照吩咐,送来数瓶红酒和白酒。 宫垣开始不断的喝酒。 他一边喝一边呓语,通过视频录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喝的越来越多,摇摇晃晃的由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摔酒瓶子…… 他突然倒在地面,痛苦的翻滚着,他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扼着自己,脸色憋得通红,快要窒息。 他猛地翻过身,口里发出一声怒吼,“舒雅南是我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 他仰躺在地,放声大笑,笑容疯狂又肆意,“……我已经把他给睡了!她那销魂蚀骨的滋味……你永远不会尝到……你就是个可怜卑微的寄生虫……她怎么会爱你呢……她选择的是我……她在我身下承欢,取悦我,伺候我……”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目疵欲裂,眼底是可怕的疯狂,滔天的恨意,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挫骨扬灰。 他伸出手,摸到了一块大的玻璃碎片,猛地往手腕上扎去。 宫垣痛的倒抽一口凉气,被扎刺的那只手紧紧握着另外那只。 他表情扭曲的与自己博弈。 他的手腕被拉开一条长长的血口,鲜血汩汩而出,在地毯上蔓延…… 身体的虚脱,心里的绝望,让他放弃了挣扎。 死了也好……一起同归于尽……再也没有痛苦,再也没有噩梦,再也没有求而不得…… 手腕的伤口越来越深,他脸上有歇斯底里的疯狂,有可怕的报复,有万念俱灰的绝望……各种表情不断交错…… 眼前一片血色弥漫开来,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很美很美的眼睛,眼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当他最无助的时候,当他由混沌中醒来,那双眼睛深深的看着他,就像是要看到他孤独的灵魂里去…… 他涣散的神智,倏地凝聚起来。 他用力抓住另一只手,咬着泛白的唇,哑声道:“不能死……” “胆小鬼,哈哈哈……”嘲弄讥讽的嘴脸。 “我不怕死……同归于尽,未尝不好……”他瞳孔紧缩,牢牢握着那只手,“但是死了,再也看不到她了……” 眼泪倏然滑落,“我们都……再也看不到她了……你舍得死吗……” 另外一只手颓然松开。 他仰躺在地,眼底的狠厉褪去,凝成了一种难言的柔情与眷恋,“不能……我不能死……我要守护雅雅……只要有她在,我就不能死……” 割开的伤口,鲜血越来越多,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昏死在地面上…… 即使这是录像回放,陈秘书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出。 看完后,陈秘书关掉视频,深吸一口气。 他埋下头,用力抓着脑袋。 舒雅南,还是那个女人……他知道宫垣这段时间的反常和压抑,都是因为她……他内心痛苦,不堪重负,其他人格就会成为强者…… 这次如果不是其他人格及时收手,只怕抢救都已经来不及…… 再这么下去,他真会自己毁了自己…… 舒雅南刚结束一个商家代言活动,下台后,助理将手机递给她,说:“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挺急的。” 舒雅南接过来一看,是陈秘书。 她微微一怔,马上回拨过去。 “陈秘书,你好。” 她礼貌的打着招呼,“刚刚在忙。 有事吗?” 陈秘书问:“舒小姐,最近还好吧?” 舒雅南轻应:“嗯。” 她又问,“他……还好吗?” 陈秘书沉默片刻,说,“不好,很不好……少爷现在正躺在病床上。”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舒雅南心下一惊,连声追问。 她记得前阵zigong垣还出席了新世纪的高层会议。 两人没有碰面,但她看到过他的背影。 他的气质仍是那么冷清孤傲,颀长的身形,在众人簇拥下,挺拔出众,遗世独立。 拉开一段距离看他,她甚至有些恍惚了…… “你愿意看望他吗?” 陈秘书问。 舒雅南沉吟片刻,肯定的应声,“我愿意。” 当天晚上,舒雅南排空了档期,与陈秘书会面。 陈秘书看到舒雅南,目光停留了三秒,微笑道:“舒小姐越来越漂亮了,真是光彩照人啊。” 他在称赞她,可是,舒雅南却没听出愉悦之意,反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她还发现,他对她的称呼由比较亲切的小舒,变成了比较客气的舒小姐。 陈秘书看着舒雅南的明艳照人,想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苍白消瘦的宫垣,心中的确很不是滋味。 外强中干的宫垣,在这段感情纠葛中,败得一塌糊涂。 这个女人却是潇洒自如,毫发无损。 上车后,舒雅南再次问道:“宫垣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陈秘书叹了一口气,说:“自从上次离开影视城后,少爷没日没夜的工作,几乎没怎么休息。 空了就酗酒,精神状态十分萎靡。 我知道他很想你,跟你分开的这段时间,他过的很痛苦,很压抑……但他一直在逼自己,绝口不提你的名字。” 舒雅南两只手绞握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喝酒,结果出事了……崩太紧的神经不堪重负,其他人格都想趁机主宰这个身体。 他与他们激烈搏斗,甚至割腕自残。 还好管家发现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舒雅南呐呐无言,心脏被紧紧揪着。 “少爷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周。 到现在仍然不吃不喝,只靠注射药物维持生命能量……”陈秘书怅然叹息,又说,“舒小姐,少爷的状况很不好,如果你要去看他,就请照顾他的情绪。 不管他说什么,希望你不要发作,不要给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对不起……”好半晌,舒雅南终于低低开口。 “这是少爷自己的问题,你无需抱歉。” 陈秘书淡淡道,“就像你说的,你没有义务对他的一切负责。” “我……”舒雅南的喉咙哽住了,“我有不对的地方,明知道他精神状况不好,我为什么不能更耐心一点,更宽容一点……” 两人来到宫家豪宅,陈秘书率先将她带到监控室,说:“你可以看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当宫垣的身影在画面上出现,舒雅南的心头颤了颤。 画面里的男人,呆滞,失魂落魄,疯狂酗酒,他突然自己攻击自己,表情痛苦扭曲…… 我不怕死……同归于尽,未尝不好…… 但是死了,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们都……再也看不到她了…… 你舍得死吗…… 不能……我不能死……我要守护雅雅…… 只要有她在,我就不能死…… 舒雅南低下头,手掌捂住脸,泪如雨下。 陈秘书关掉视频,转过身,看着抽泣的舒雅南,低声道:“舒小姐,如果不是少爷情况堪忧,我不会再找你。 我已经无法判定,你的出现,对少爷是救赎,还是更加残酷的折磨。 我知道你没有错,你没有义务对少爷的生命负责……错在他不该爱上你,他的生命无法承受爱情带来的种种苦痛煎熬。” 舒雅南哭着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陈秘书轻轻拍上她的肩膀,“你真的没有错。 不用自责。” 他把视频给她看,只是想让她明白,宫垣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势霸道,他内心深处的孤独无助,他与人格斗争的艰难挣扎,全都隐藏在他厚厚的保护色之下。 他还想让她知道,她对宫垣来说,有多重要。 即使她没有出现,却在关键时刻,决定了他的生死。 两人离开监控室后,走到特护中心。 走到门边,还没靠近,发现门开着,里面传来声音。 “你还要像个废人一样躺多久? 对外宣称你去国外度假,可你连视频会议都不参与,已经引起了各种揣测,集团内流言蜚语不断。” “老爷子下周会亲自来看你。 你要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寰亚只能拱手让人!” “宫垣,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病床前的中年男人,面色愠怒,“宫宴和宫意现在风头正盛,你还以为自己继承人的位置坐的很稳吗?” 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表情空洞,一言不发,就如一个活死人。 他猛地揪起他,口不择言的斥道:“你这个废物!……我们怎么会生下你这种怪胎!当年该死的是你!你害了阿颖一条命,早就该死了!” 陈秘书快步走入,拉开激动的宫明尚,低声道:“少爷现在身体状况不佳,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复过来。” “都躺了多少天了!难道连打个电话开个视频会议都办不到吗? !” 宫明尚气得将一叠文件砸在宫垣身上,纸片四下纷飞,映着他苍白的容颜和男人盛怒的脸孔,“如果你连给我赚钱都办不到,活着还有什么用? !” 宫明尚吐出几口郁气,厉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老爷子下周会亲自过来。 寰亚玩没了,你可以痛痛快快去死了,再也没人会拦着你!” 他转过身,大步离去。 舒雅南站在门边,看着宫尚明冷硬的背影,心中阵阵发凉。 他不是她的父亲么? 为什么面对伤痕累累的儿子,他不仅没有丝毫关心,反而是诸多逼迫和责难? 他难道不会心疼宫垣吗? 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陈秘书低声说:“少爷,舒小姐来看你了。” 宫垣面如死灰的脸色,在瞬间有了变化。 他表情染上薄怒,哑声道:“……谁准她来的!” 沙哑的声音,因力气不足,虚软了许多。 陈秘书面带难色,舒雅南走入房中,“陈秘书,我可以跟他单独聊聊吗?” 陈秘书点头,离开病房。 舒雅南走上前,坐在床边,垂下头俯视着宫垣。 舒雅南是第一次见到宫垣这么虚弱的模样。 此时的他,一改曾经在她心中强势霸道、任意妄为的形象。 月余未见,他脸庞更加瘦削了,颧骨瘦的凸出来,脸色苍白到几乎看不出血色。 她突然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宫垣比任何人都要强,又比任何人都脆弱。 她的目光游移到宫垣的手腕处,那里被纱布包扎着。 眼底一阵酸涩,泪水再次滚了下来。 如果她耐心的陪在他身边,是不是可以避免这些事情……即使有人格暴动,她是不是可以帮助他应付…… 是她退缩了……他的强势霸道,他的需索无度,令她快要窒息,令她想要逃离。 她以为她懂宫垣的苦与痛,她以为她能理解陈秘书的那些话。 原来,她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她完全没有走入他被困的黑暗世界。 她因他的言行生气,她以正常人的行为方式来要求他,却忘了,他本身就深受精神疾病折磨…… 舒雅南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额头,泪水滚落在他的脸颊上,轻声呢喃,“对不起……” 垂危的那一刻,他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因为想要再看到她,他的自我博弈和解了,他的自残行为停止了…… 纵是铁石心肠,又怎能对这生命的依赖无动于衷。 舒雅南的手覆上他手腕上的纱布,哽咽着道:“是我不好……我不够温柔,不够体贴……我没有学会怎么跟你相处……” 宫垣没有做声。 他闭上眼,及时遮住了眼底的湿润。 舒雅南平复情绪后,坐在床边陪伴着宫垣。 即使他不说话,她也不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轻声细语的说着最近工作上的事情。 她的新歌大受欢迎,《传奇》里她的戏份快要杀青了,接下来又要拍部偶像剧等等……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轻柔的声音在空气里流淌。 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舒雅南由包里拿出手机,是苏娜打来的。 她接通,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时,垂着的右手突然被拉住。 回过头,宫垣紧盯着她,呼吸加剧。 他缠着纱布的那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阻止她离去。 眼里有激切,更有不安和惶恐。 “我怕接电话打扰到你呢。” 舒雅南复又坐下,“那我就在这里接吧。” 手机那头,苏娜轻快的声音传来,“丫头,《爱你的几个我》编曲出来了,我听了小样儿,很棒哦!” 舒雅南轻笑,“被娜姐这么肯定,我有信心了。” “我们打算重点推这首歌,把它作为这张专辑的压轴主打。 明天你到录音室来,我邀约了几个大咖把关助阵,力求最好!录完就拍MV,导演方面我已经有了好人选。” “明天……”舒雅南转头看了看宫垣,说,“后天行不行? 明天我还有事。” “明天什么事? 你的行程里没有特别安排啊。” “我……有些私事。 可能抽不出时间,后天好不好?” “行吧。 对了,明珠卫视开始筹办跨年晚会了,他们对你发出了邀请。 我想把这首歌定为表演曲目,你觉得怎么样? 好处是可以为这首歌造势,缺点是它刚推出,可能传唱度还不高。 你怎么看?” 舒雅南毫不犹豫道:“就这首歌。” “行。 听你的。” 苏娜笑眯眯道:“我有预感,这首歌以后会成为年轻人的K歌首选,值得大力推广。” 挂电话后,舒雅南又给陈秘书打电话,请他安排人送食物过来。 片刻后,几个餐桌陆续推入,上面林林总总摆放了十多种汤和十多种粥。 陈秘书随着两名营养师一起走入。 他惊喜的问道:“少爷愿意进食了吗?” “只能试试看了。” 舒雅南说。 宫垣有专门的营养护理团队,现在大伤初愈,营养尤其搭配精细。 舒雅南看的眼花缭乱,在营养师逐一介绍各种食物后,她端出一蛊燕窝粥。 舒雅南坐到床边,对宫垣说:“吃点东西吧。” 宫垣不做声,紧抿的唇表现出了他抗拒的态度。 舒雅南说,“你把粥吃了,我就多陪陪你。” 她抬起手一看,说:“已经十点半了,我十二点就得休息。 不吃的话,我再呆半个小时就得回去了。” 宫垣愠怒的瞪了她一眼,作势要起身。 陈秘书赶忙上前,扶着他坐起。 舒雅南笑着送了一口粥到他唇边。 一小蛊粥很快吃完,舒雅南又在营养师的推荐下,选了另外一种。 “一碗粥一小时,再吃一碗,可以再续一个小时。” 宫垣面色不悦,但还是一口口把她喂来的第二碗粥吃了。 接着她又端起一蛊人参鸡汤。 宫垣见状,拧着眉别开脸,就差背过身了。 他的确是胃口不好,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勉强吃两碗粥,已经很为难自己了。 舒雅南说:“一碗鸡汤,包夜。” 宫垣转过脸,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手里的鸡汤。 “拿过去,自己喝。” 这架势,就像是霸道总裁说,坐上来,自己动。 之前还一脸抗拒的宫垣,毫无节cao的伸手端过,自己喝了起来。 陈秘书在一旁看的扼腕叹息。 少爷,你要不要这么听话? 宫垣吃完后,舒雅南接过下人递来的纸巾,亲自为他擦拭着唇角。 他看着她,试探般的缓缓伸出手,缓缓覆上她的发丝……舒雅南投入他怀中,脑袋枕在他肩头,将他环抱。 宫垣身体微微一颤,另一只手将她抱住,越渐收紧。 他的手在她发间穿梭,深吸一口混杂着她的气息的空气,发红的眼眶突然滚下泪来。 陈秘书心头一酸,眼眶也湿了。 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开,自己随即离开了病房。 关上房门时,他庆幸自己把舒雅南叫来了。 少爷的强撑,已经熬到了尽头,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凶险的一幕。 当他看到舒雅南时,他在他死灰般的眼底,看到了真正的光亮。 舒雅南抬起头,碰上宫垣的唇,一点点濡湿他的唇瓣。 宫垣起初是被动的任由她亲吻,当两人的舌头交缠在一起时,他发颤的手将她紧紧抱住,主动用力的汲取着她。 两人吻了很久很久,吻到连舒雅南都感觉到宫垣身体的变化,但是他却没有扯她的衣服。 他的手甚至没有在她身上抚摸,只是在她的脸上反复摩挲。 这天晚上,舒雅南陪在宫垣身旁,与他一起睡觉。 她枕在他肩上,手臂环着他的胸膛,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黑暗中,一双充满幽怨和控诉的眼睛盯着她…… “雅雅,为什么要选择宫垣……为什么是他……最爱你的人是我……你该爱的是我啊……” “你们是同一个人啊!” 她急急道。 “不是……他是宫垣!我是轻音!……只有我是为你而生的轻音!” “轻音,你就是宫垣……你是他的一部分……” “我不是他!你爱上宫垣,就会杀了我……当你不再需要我,我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他的瞳眸那么哀恸,他的表情那么绝望,他的身影的黑暗中越渐消弭…… 舒雅南拼命向前跑着,追逐他的步伐,“轻音……” “我是为你而生,只有你能杀了我……雅雅,你要这么对我吗……” “不……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