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迦岚整整昏迷了七天，直到回到了主星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但是他的生命体征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平稳。 “谢璟，你怎么搞得，小心议会参你一本。”在联合会诊之后，宋钺在医院楼道上找了谢璟，神色很是担心，“这几天为什么都联系不上你们？还有迦岚为什么会出现在军舰上，你知道这是违法的吗？”宋钺压低声音急促地说着。 谢璟不以为然的嗯了两声，心想，议会参他的事情还少吗？算不得什么大事。 “有点事情，和你解释不清楚。迦岚的情况有什么具体的说法吗？” 宋钺垂眸叹气，末了说：“应该是精神力透支过度，什么时候恢复大概就什么时候醒。” “问题严重吗？” 宋钺摇摇头，又点点头。 “什么意思。” “不好说，没遇到这种情况。按照监测数据来看，能醒来的话，问题应该不大。但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后遗症，指不定会出现哪一种。你可小心点吧。”宋钺拍了拍友虫的肩，“但愿没什么事情，不然你的职位...” 谢璟耸耸肩，很是洒脱：“累死了，爱谁谁，趁早让我退休。” “哦，对了，我拜托你关照的另外一只虫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宋钺反而是愣了一下，一向脸皮薄的虫此时更是藏不住的紧张，反而让谢璟有些纳闷。 塞因不会真...有蛋了吧。 “有什么不能说的？”谢璟凝眸看向宋钺，“我自己去看看。” “诶，不是...那个虫和你什么关系啊？你干嘛那么关心他？”宋钺追问了一句。 呵，和他什么关系？谢璟还真得认真思考了一下，非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算是未来可能的‘儿媳’？ 谢璟不由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是算了。 “算是朋友吧。他怎么样？” “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吧。是叫塞因没错吧。”宋钺看了眼时间，“我一会还有个会要开。” 这话说半截干什么，莫名其妙。 不过，还是去看眼塞因吧。 谢璟问了一圈才在外头的长椅上找了个失魂落魄的虫。 午后的阳光炽热，抽条的梧桐树飘来的梧桐絮闹得谢璟的眼睛痒痒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塞因缓步走了过去。 他坐在了塞因的旁边，温暖的光落在他们的头顶，一切静谧的不像话，根本就不像是刚经历过风暴的虫。 简单地好似故友重逢。 “迦岚还昏迷着。” “嗯。” “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你要等他吗？” “嗯。” “你的报告结果...怎么样？” “还行，都挺正常的。” “那怎么一幅见不得虫的模样。”谢璟转头看着塞因分明的侧面，好像的确是比之前更加瘦削了一点，纤长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仿佛是透明色的，水蓝色的琉璃瞳孔泛出迷茫。 “我好像，真得怀孕了？”塞因扭头，对上谢璟的视线，“这不可能吧。是不是检查错了？”手里的报告单几乎要被塞因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直到现在，塞因的脑袋还是发蒙的。 一定是检查错了。 塞因如此宽慰自己，哪怕是最高等级的医院，也会有失误，说不定就是他呢。 谢璟有些愕然：“怎么可能？我还没有听说过失误的情况呢。” “...”塞因垂下头，皱成一团的报告单被丢在了地上，“怎么会呢...” 什么准备都没有... 所以，他对于迦岚的依赖、思念还有身体种种奇怪的反应都是因为，他怀孕了？ 可他都还没有想过去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塞因，提醒你一句，强制终止妊娠反应是犯法的。” 塞因抬起头，声音轻微而发抖：“我、要不再去检查一下吧。” 谢璟捡起被塞因丢在地上的团块，他展开来，将结果摆在塞因面前，妊娠时长约四周。 一个月。 胚胎已经开始着床。 “你要还是不信，可以换一家医院。正好去看一下狄蒂，他最近的状况好多了。” 谢璟的提议被塞因采纳了。 路上的劳累奔波让塞因的脸色又开始泛白，等到军总医院，一下飞行器塞因就抱着树开始吐着酸水。谢璟递了一瓶水给塞因。 “谢谢。”塞因接过，发现瓶盖都是拧开的。 这结果都还没确定，就把他当做孕夫来看待了？况且他还没有柔弱到不能自理吧。 等塞因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谢璟才带着虫进去。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在此刻的塞因看来有些格外的刺鼻，他拿手捂住了口鼻，可等到了检查室，塞因又不愿意进去了。 明明这个检查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可他还是心存着侥幸。 “走吧。”谢璟把塞因揪进了检查室里。 ... “怎么会呢？” 塞因想不明白，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要是那么容易的话，怎么会有雌虫一辈子都无法怀孕。 检查结果出的很快，小小的胎芽已经着床了。 饶是塞因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无法说出这是假的事实。 他叹了一口气，连带着谢璟也叹了一口气。 “你打算告诉迦岚吗？”他问谢璟。 谢璟迟疑了，“如果你最终还是决定离开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告诉迦岚了，毕竟这样的话，他只会更加难受。” 离开。 塞因和谢璟来到了狄蒂的病房前，谢璟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跟着一起进去。立场注定是不一样的。 不大的病房里只住了狄蒂一只虫，想必也有虫特意安排的才是。 “塞因！”狄蒂看到塞因很是惊讶，不过他伤得还是太重，站起来还是需要废一些功夫，塞因便直接让他好好躺着。 “谁来过你这儿？”塞因察觉狄蒂病床旁边插了一束白色的玫瑰，不过已经有枯萎落败的迹象了，白色的花瓣边缘卷边枯黄，像是放了很长时间。 狄蒂笑了一声，“你的小十二。” “他来看过你？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吧，就是你失踪那会儿。不过塞因，你为什么又突然搞失踪那一套。”狄蒂佯怒，过后又沉下声，无比怅然地说道，“现在你消失了，除了我还有谁会真的担心你。我们现在还能去哪里呢？” 塞因抚摸过狄蒂柔软的发丝，问： “你有没有想过，留在联邦呢？” “什么意思。”狄蒂看向塞因，眼神里充满了防备，“塞因，你是被收买了吗？” “没有。”塞因收回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复盘，“我只是在想，为什么阿斯多尼号的武器会被设置了返程的程序，是一开始就设置好的还是后来被篡改过得。如果是后者，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狄蒂沉默。 塞因接着说道：“当时我从帝国离开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因为政变失败逃跑。而是接收了部队里的潜藏任务才会来到联邦，只是到头来，我却变成了背叛帝国的逃将...”塞因垂下眼，手背青色的静脉因为情绪激动而突起。 “早就回不去了。”塞因微笑说道，他的眼角因为笑有一个上扬的漂亮弧度，“我猜，我们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弃子。就算回去了，能怎么样呢？” “塞因，帝国是你的家。”狄蒂别扭的转过头，不想再看塞因。 “可活下来的虫，只有我和你了。哪里还算得上什么家呢？” 狄蒂闭上眼，一向桀骜不屈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他何尝不知道他们回不去家了，阿斯多尼号上保留着他和帝国的是通讯记录，只不过四年前的时候就断了。 自那之后，他就成了无依无靠的流浪者。不过好在他再次收到了塞因的消息。 只不过，内容的主体不是关于他，而是一只陌生的雄虫。 以前塞因从来不会这样的，狄蒂感受到了背叛。 再之后...塞因又经常和他失联。他愤怒、无助...继续漂流着。 可他还是关注着塞因。 他期待着能和塞因一起回到故乡。 “塞因...如果留在联邦，我们就真的回不了家了。” 塞因嗯了一声，顺手给狄蒂盖好了被子又将他床头腐败的几支玫瑰丢进了垃圾桶里。 “会有新的家的。”塞因淡淡的说着。起身几欲离开。 狄蒂叫住了塞因。 “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总之，”狄蒂扭捏着，憋了大半天才开口，“总之，随你。以前也是你说了算的。你去哪，我就去哪。快走，别打扰我休息。” 塞因关门的手停顿了一下，露出浅浅的微笑。 只是—— 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他留在联邦的理由究竟是哪一个。 是因为迦岚还是因为真的无家可归了。 出门，谢璟抱胸等着他，他给塞因展示了一下终端上的讯息。 “醒了。” 塞因：“？” “迦岚醒了，我要过去看一眼，一起去吧。” “还是说...你退缩了？” 谢璟微眯着眼，过后舒了一口气，“都行吧，都是你的选择，我既然答应过迦岚让你安全离开，我就不会反悔。但我答应的也只有你一个。”谢璟侧眸看着病房里的狄蒂。 “他我可没答应。” 塞因没有说什么，既然选择了和谢璟来主星，那么对上迦岚也是迟早的，谢璟没有必要拿狄蒂威胁他。 “我没说不去。”塞因抿抿唇，做足了心里建设才和谢璟上了飞行器。路上他和谢璟说：“这件事，别告诉他。” 谢璟点点头然后减缓了飞行器的速度。 教堂式的肃穆让医院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但涌动的虫群却是无一不再说明其中的热闹，悬浮直梯前，谢璟问塞因想好怎么和迦岚说了吗？ 塞因摇摇头：“再说吧，现在胃还有些难受。” 身体的虚弱并没有在这几天里得到缓解，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感觉，靠近迦岚的时候就会好一点，现在已经将近十个小时没有见过迦岚。那种被啃噬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谢璟问：“要不要等会再给你挂个号。” “不用。睡一觉就行。” “说起来，你之后住哪里，军部的宿舍还是？” 塞因没有回答。 空气寂静，不多时就已经到了顶楼的病房。 在病房外头已经围了一圈虫了，里头还有塞因熟悉的面孔，迦岚的家庭医生。 “迦岚怎么样？” “小殿下的身体还比较虚弱，但所幸已经醒了过来，目前检查也没什么大问题。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领头的专家对谢璟阐明了当前的情况。 谢璟转头看了一眼塞因，眼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塞因也没有拒绝，默默地靠近了一点病房，关心迦岚的虫可真多。塞因不由地有些吃味，自己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金色的脑袋上裹着几圈绷带，塞因想了想应该是摔倒的时候引起的，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门口挂着兔子风铃，随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迦岚被动静吸引，看向门外。 碧色的瞳仁里浮现了一丝迷茫。 “谢璟。”他把谢璟叫到自己身边，并没有看塞因。 甚至连谢璟都觉得有些奇怪。 “还好吗？”谢璟驱散了虫群，只留了塞因，然后才坐到了迦岚旁边的沙发上，“塞因很安全，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肖蒙...他现在被关在军部的牢房里，其余的事情可能要三部一起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迦岚点了点头。 随后又看向门口的塞因，透明的玻璃兔子折射着余晖的光芒，深深浅浅地落在塞因的眼中，让他浅蓝色的眼睛有了特别的光彩。 他问谢璟：“塞因是谁？” 谢璟惊恐地看向塞因，他立刻起身拉过塞因，问：“你没有印象了吗？” 迦岚看着眼前的黑发雌虫，缓缓摇了摇了头。 “没有。” 塞因紧蹙着眉，面上还是不露情绪，但是手指已经在掌心掐出了许多的血痕。 “你为什么要带一个我不认识的虫过来？” “我先出去一下。”塞因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转身就要走。 “等等。”迦岚抓住了塞因的手腕，十分用力 迦岚坐起身，凑近塞因，末了抬眸看着塞因，“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碧色的眼睛平静地好像没有波澜的池水，一眼就能看到底，并不像在说谎。 谢璟深呼了一口气，“我去叫医生过来。” 不登时，病房里又只有了迦岚和塞因两虫，而迦岚的手还紧紧握着塞因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松。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味道？” 塞因气得耳朵直发抖，为什么会有？！ 还不是因为你！ “没什么，说不定是你闻错了。”塞因平复下来，开始思考迦岚现在装失忆报复他的可能性有多少，他看之前迦岚和谢璟说话的时候还很正常，总不可能失忆只忘记了他不成。 迦岚垂下眼，声音沉沉：“不可能，宋星说我的气味很特殊，世界上不可能有调香师能够一模一样地复刻出我的气味的。你在说谎。” “呵，那也可能是他功夫不到家。”塞因随意说道，对于迦岚装失忆的猜测又加深了几分。毕竟自己之前也骗过他，可能是小孩报复心作祟。这么想来，塞因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要特意复制出我的味道？”迦岚看向塞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肯定是在装。 “对。” 哄一哄就好了吧。 “很喜欢你。” 迦岚艳丽的脸上露出果真如此的神情来，他松了手，淡淡说：“那你最好不要喜欢我，我已经有喜欢的虫了。” 塞因的喉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说：你喜欢的不是我吗？ “你喜欢谁？”声音是塞因都未曾想过的阴恻。 迦岚回头冷漠了看了塞因一眼：“总之不是你。” 可...是谁呢？迦岚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抽象的虫影。他能记得之前发生过所有的事情，但是就是想不起来这个虫是谁。 他记得蓝晶星上他们相依为命的几个月，也记得四年来爱恨交杂的每一夜，也知道自己为了救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上，甚至对他们做了几次都可以如数家珍、对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了如指掌...可，为什么不记得那个虫是谁了。 他应该很爱他才是。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会忘了他。 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双水色的眼睛，和海水融为了一体，那是他们相遇的开始。视线慢慢往上，就快要出现脸部细节了。 脑袋开始向迦岚传递痛苦，正巧这时候谢璟带着医生过来了。 塞因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局外虫。 他沉默地走了出去，医院里不让吸烟，他身体也不允许他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压力，远离了迦岚内心的那股焦躁又开始升腾，表现在外在上，就是塞因又开始抱着树干子吐了。 余晖落下，塞因不甘心地又回了顶楼的病房。 他还是不相信迦岚真得独独忘了他。 楼道口，他被谢璟拦下。 “塞因，他好像是真得不记得你了。” 浅金的落日终于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塞因眸中的神色也再度失去光彩。 “不可能，怎么可能什么都记得，单独只不记得我了。他还说他有了喜欢的虫，可...” 可那就是我啊。 谢璟摁住塞因：“别激动。心理医生推测应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导致他选择性的遗忘了你的形象和名字。” “塞因，他什么都不记得的话，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不会难受了，你不也是不想看到他难过才回到主星的嘛？”谢璟说着，拍了拍塞因的肩，无比的沉重。 ... 离开？ 带着狄蒂离开，过上崭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第六十五章，迦岚许了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