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初的幻想

    我，有一个梦想，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马车夫是自古以来便久存于世的职业。

    即便在如今已近诞生出了速度远超马车的列车，但马车依旧以其自身的优势而继续延续着，例如花树公司，一个庞大到在九州的每一块土地上都拥有自家马车的马车公司，即便是在人烟稀少的十万大山周围，也依旧能寻到这家公司的痕迹。

    陈磊便是在花树公司旗下谋生活的一位马车夫。

    他的年纪尚浅，刚满十七，算是半个大人，黑色的头发是天生的自然卷，不用搭理就会自然的形成三七分，平时会比大一号的外套来遮盖有些瘦弱的身体，让自己显得强壮一些。生在寻常人家，接受过很长时间的教育，但没有去到更高的学府求学，倒不是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而是他自己没有什么读书的兴趣，连之前的几年学都是在考试时靠着没被发现的作弊手段才能一次次升到更高的年纪，所以在几年前，他便主动退学离开家乡开始谋取生路。

    刚开始的时候有去做过餐厅里的服务生，但每个月挣得实在是有些少，交了房租水电和预备出下个月的生活开支以后，就剩不下什么钱了，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干了几个月，他幡然醒悟，决心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人应该有更高的追求，于是找了一份新工作，也是服务员，不过是在一家不那么正规的酒馆里做服务员，管吃管住，除了每个月都会给的基本工资以外，还会有好心的客人给小费，不过一般时候，是不会有客人给服务生小费的，真正靠小费谋生活的，是店里的‘少爷’，他们穿着昂贵漂亮的衣服，陪着男男女女的客人喝酒、唱歌、谈心，有的人私下可能还会客人有更亲密的交流，只不过那种行为是店里明令禁止的，但店里的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这份新工作也没能坚持很长时间，陈磊在提出离职时，给出的理由是自己并不适合这种工作，每次和客人交流时都会让他手足无阻，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再后来的第三份工作便是现在的花树公司旗下的马车夫，这是一份有意思的工作，每天都可以穿梭在或熟悉或陌生的城市街道中，有时也会碰上用时一两个星期横跨两州的大单子，那时就需要做长久出远门的打算，带上锅碗瓢盆和帐篷被子，同一位或数位客人共同生活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探望背井离乡工作的孩子或者远嫁的女儿，中途都是各种各样不同的风景和差异明显的风土人情。这样未知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前几个月，公司规范化了马车夫们所属的区域和他们每个人的所在地。

    陈磊是马车夫们中运气最不好的几个人中的一个，他被分配到了距离十万大山最近的小镇中，整个小镇上只有他一位马车夫。

    直到今天的时间里，陈磊只接待了四位客人，有三位是小镇上的店老板，还有一位是小镇上已经离世的老人，在陈磊接待他时就已经死了，老人是雨城人，很久以前搬到了这里，在这里没有妻儿也没有亲人，不过他是一个老好人，小镇上大部分人家都受过他或大或小的帮助，大家在他死后一起出了一大笔钱，请陈磊将老人的遗体送回雨城，去那里寻一下老人是不是有什么亲人朋友，知会一下对方，如果没有的话，就找个火葬场让老人落叶归根，陈磊接受了委托。

    到了雨城之后，陈磊找自己的同时们四处打听，但没有任何关于老人在雨城的消息，没有办法，他只能寻到雨城城外的火葬场将遗体火化，把骨灰盒埋在了城外墓园的一棵松树底下。

    等待老人尸体火化的时间里，他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站在庭院里，地上到处是红、黄、暗绿色的枯叶，每走一步都会发出窸窸窣窣的树叶破碎声，明明才刚刚入秋，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落叶呢？红砖砌成的高大烟囱不断的往外吐着灰白的浓烟，有人说那是一个人的灵魂，越是善良的灵魂，尸体焚烧后的烟雾颜色就会更加接近白色，而做尽坏事的恶人，他们尸体焚烧出的颜色则是浓稠的黑，陈磊觉得不无道理，想来这个老头在他离开雨城去到小镇后做了那么多好事烟雾却仍然不是白色，那他应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离开雨城的吧。浓烟消散后，他才想起自己指尖已经燃烧殆尽的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等到管理员将骨灰盒交到他的手上后，转身上了马车，开始寻找埋葬老人的好地方。

    两天前的一个下午，一封从家乡寄来的信交到了陈磊的手上，信的内容很短，是他的父亲病逝了，问他要不要回去。

    对于这封意义重大的家书，陈磊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情绪对待，看完信后，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甚至连一丝的悲伤的情绪也挤不出来，他只是将信纸折好重新放回了信封，而后一口饮尽了杯中刚刚泡好的红茶，脑海里面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要回去吗？”

    陈磊这样问自己，他给不出自己答案，人已经死了，回去还有什么用呢，或许现在尸体还没有火化，可以回去最后看一眼他的样子，然后看看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子灵魂究竟是白还是黑，可他又有些抗拒，害怕看到烟囱里冒出的是滚滚黑烟，害怕再去看他一眼。

    他每天依旧照常上班。

    ......

    “醒醒，小兄弟，生意上门了。”

    刺目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他用手挡在额头悄悄睁开了一道缝隙。见到眼前两位陌生人，陈磊惊讶的睁大了眼。

    不是因为面前对他笑嘻嘻的男孩，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对方的美貌太过惊艳，让他在一瞬间放慢了呼吸。

    “你们要乘坐马车？”

    “没错，我们要去雨城。”男孩说完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好像不怎么肯定自己的目的地，看到女孩点头后，扭头又对陈磊说了一遍，“没错，我们要去雨城。”

    他们或许是一对姐弟，但长得并不怎么相像，又或许是一对小情侣，陈磊在心中猜测，只是他不知道这两位是何时来到这座小镇的，他明明很长时间一直守在小镇的入口，而且在见到其他同事时，也从未在他们的口中听到过容貌这样出色的女孩，他敢肯定，无论是谁，无论是男是女，在见到眼前这位时，都会跟朋友吹嘘她的美貌，她，她就像是神所钟爱的孩子，再创造美这一事物时，以她作为上限。

    陈磊欣然接受了这单工作，在他想要搀扶这两位登上车厢时，情况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围，那个漂亮的不像样的女乘客什么也没有借助就轻轻的跃上了车厢，而那位男乘客两只手用力的攥着他的手掌，面带笑容的乞求可以和他一起坐在前面的驾车位。

    “当然可......”话未说出口便戛然而止，陈磊硬生生的把那个‘以’字咽了回去。

    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粘稠的冷汗从背后大片大片的渗出，明明是燥热难当的午后，却好像一下进入到深秋，他不着痕迹的瞥向已经端坐在车厢内的漂亮姑娘，发现对方宛若星尘一般明亮的眼睛正在盯着男孩，膝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柄带着红穗的长剑。

    该死的，这是什么情况。

    他重新看向男孩，对方仿佛没有发觉到周遭的冰冷寒意，脸上依旧带着灿烂到想要给他一巴掌的笑容，眼里满是期待。

    咽了咽口水，陈磊继续说，“当然可以，如果是一般情况下。”

    “什么是一般情况？”

    “就是只有您一位男性的情况，但现在有一位小姐与您同行，根据公司的规定，您是需要陪同这位小姐一起坐在车厢里的。”

    说完谎话后，陈磊又瞥了一眼车辆里的女孩，看到她端坐着目视前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腰挺得笔直，连带着那把消失的长剑和彻骨的寒意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两位的关系看来还要复杂不少，陈磊扯了扯黏在背后的衬衣，脸上神情恭敬了很多。

    “好吧。”

    男乘客没有再做请求，只是有些失望，他抓住旁边的握把上了车厢，陈磊觉得自己刚才失礼了，应该去搀扶对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刚才女孩的眼神，好像似乎放在了男孩握住自己的手上。

    走回前面，陈磊从挂在车厢外挂钩的棉布包里拿出了两根胡萝卜，一边喂马，一边用刷子为梳理了一下他们的鬃毛，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父亲长而软的卷发，他踩着板凳，卖力的用一把小木梳想要捋顺那些杂毛，可老是一用力就扯下好几根，然后就听见父亲骂骂咧咧的让他小心点。

    笑了笑，他又想起了那些个长发早就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脱落干净了，去年回家的时候剩下了稀稀疏疏一团白发，让他剃也不剃，多难看啊！

    想到这，笑容消失，陈磊用手摸了摸两匹马的脖子，转身上了驾驶位，扭头对着玻璃内的两位乘客大声喊。

    “少爷，小姐，坐好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