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应该用剑
王二失踪的线索就此中断。 以目前手头里的丁点儿信息来看，想要搞明白王二大致的失踪范围就必须要先找到张冬的住处。 卫攸和张烈皆非阳山郡本地人，想要在茫茫人海里去找一个搬了家的男人，说是痴人说梦毫不为过。 再者，二人也不是朋友关系，某种角度而言他们还可以算是半个仇家。一个，骂人小白脸。另一个，骂人没爹娘。 合作是不可能合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合作的。见面能不打起来，已经算是二人肚子里能撑船的。 没有客套，也没有招呼。两个镖牙子既然确定屋内再无信息，便从大厅两边的侧房分道扬镳。 自打明白张秋儿是被人蓄意谋杀后，卫攸心底始终有几个疑问无法做出解答。 掩盖事实，说明“张秋儿死于意外”这件事对于某些人很重要。 既然很重要，那为何不派重兵把守？反倒是随便雇上一位老短工看门儿，摆出一副完全不重视的态度。 卫二少走在河堤边，苦苦思索其中缘由，却又不得要领。 这很矛盾，前后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哪怕赵明的死再怎么重要，也不至于一两个差人都调不出来才对。 除非…… 恍惚间，卫攸似乎是抓到了一丝灵感。 除非想要作假的人不是郡令？ 是了。 如果作假的人不是郡令，那么一切都可以做出合理的解释。 阳山郡郡令因为赵师爷的死调动了衙门的所有官差。而真正想隐瞒实情的人，由于权力低于郡令，又没有太好的理由保护已经盖棺定论的“意外”现场。所以他或者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看守张冬家的捕快们被调离岗位。 无奈之下，只好象征性地雇佣一名短工当做把门的，人还不能多，多了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 “大爷，行行好吧大爷。” 思绪转动之际，一老乞丐的乞讨声犹如水渠一般将卫攸的思路扭至另一个方位。 少爷打量着路边上的那名乞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天底下还有着那么一波人，他们的小道消息同样十分发达。 之前怎么给忘了呢？张冬和王二常年混迹东市，那他直接花点钱找东市的乞丐问问不就行了？ …… 阳山郡，北城外，安山官道附近。 有一游侠儿正护着几位年龄不一的平民，与四个白水帮打扮的泼皮对峙着。 他叫郝刀，是名剑客。 郝刀原本也不叫郝刀，打娃娃起，无父无母的他习惯了被村里人叫郝木头、木墩儿、木头仔。 郝木头是吃着村里百家饭长大的。从小懂事的他很感激村民们愿意在他还没力气的时候养他一口饭吃。 因此，他觉得郝家村的叔叔婶婶们都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好人。 好人应该有好报。 台子戏上都这么演，郝木头自然也同样是这么认为的。 可偏偏这贼老天有时候如同瞎了他那狗眼一样，不仅不帮着好人，有时还要帮衬着恶人咬好人一口。 三年前，郝家村来了一户有钱人。那地主老爷不出意外地看上了郝老五的女娃娃，村里最漂亮的小姑娘二丫，想要买来当丫鬟使。 说是当丫鬟，可哪有人看不出他那双猥琐的眼睛天天盯着人二丫的脸蛋儿和胸脯看。郝老五也晓得这有钱老爷不是什么好鸟，对于此事当然百般拒绝。 没成想那老东西仗着有钱，居然寻了几家隔壁村的猎户，从山上赶下来一头近三百斤的野猪王，把五叔家的田踩了个稀烂。 结果好死不死，第二年还赶上旱年。一来二去，郝老五一家子的日子就有些过不下去了，只能时常隔两天去亲戚家腆着脸蹭一顿。就这，家里还天天吃稀得和清水似的白粥。 吃百家饭的郝木头真的是根木头，从外地打工回来后听到这事儿，他横竖觉得是那有钱老爷做的不对，便打断挑上个好日子与那位老爷讲讲道理。 于是第二天，那位老爷死了，被人不知用什么手段拖到柴房活活剁成了几段。 这事儿闹得很大，没人知道郝木头是怎么在十几名护院的眼皮子底下剁死那老东西的。 就像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在那年冬天，一夜功夫砍死隔壁村那几家猎户一样。 考虑到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逃亡在外的郝木头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叫郝木头。 他离开郝家村时，只带着一把柴刀走。于是，木头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郝刀。 可这两年里，他运气不错地接触到了几位江湖侠客。从此，郝刀觉得自己也不应该用刀。 他应该用剑才是。 可是吧，郝剑这个名字，纵是他也觉得不大得体，便也懒得再改。 没人规定名字里带刀的人不能用剑不是？ “我姓郝，叫郝刀，是名剑客。” 护在几名百姓面前的郝刀，持着一把做工随意的长剑，脸色有些窘迫。 他颇为不好意地说：“我刚刚开始练剑，那个……耍得不是很好。” 四名白水帮的泼皮们手里拿着片儿刀，面对郝刀的话也是一脸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模样。 他们是来砍人的，又不是来切磋的，怎么对方还客气上了？ 又是几秒的沉默…… “管他娘的，砍了再说！青脸儿，别让后头那几个跑了！” 领头的泼皮嘱咐完话，一甩刀子冲将上去。他们这四人都是练家子的好手，在阳山郡所有漕帮泼皮里也能排得上号。 场面四砍一，优势在我。 哐——！ 仅仅只是一刀劈出，领头泼皮当即变了脸色。 他手里的宽背大刀重达六斤有余，一旦挥舞起来，轻如长剑、横刀这等兵器根本无法正面硬撼。 可眼前这木头木脑、瘦胳膊瘦腿的家伙不仅一剑格开了他的刀口，还借着他的力道反手又将他兄弟的长刀震了回去。 武者？！ 只有入了品的武者才能不以肌rou量作为力量的唯一衡量标准。 他们有真元作为辅助，催生出的力道远远超出同体重下普通人的力量极限。 点子扎手！ “是个入了品的！四方阵，围剿了他！”领头泼皮发起狠来，又是一刀劈出。 哐——！ 其余三名泼皮的脸上也无半点惧色，抄起家伙将郝刀为在中间，试图进行一场无死角的围杀。 入品，不代表着武者可以随意揉捏普通人。 尤其是武九品锻骨境，充其量不过是骨头比常人硬上许多，力气比常人大上些许的练家子罢了。 瞅准时机，一刀砍中要害，该死还是得死。 白水帮身为阳山郡第一大帮，仗着人多，每年都会砍死几个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低品武者，用以威慑其它江湖中人。 噗呲！ 一道寒芒闪过，脸上长着黑色胎记的青脸儿胸口绽放出一道血浪，闷哼着倒退几步，半跪在地上，要紧牙关忍着疼痛，却再难起身。 紧接着，郝刀长剑一抖，银蛇般的剑刃刁钻地挑破另一名泼皮的右肩，令其无法再抬起自己手中笨重的武器。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战况从原先的四对一，变成了现在的二对一。 优势在我。 嗖——！ 一道破空声冷不丁划过长空，心情稍有放松的郝刀眸子一缩，遵循本能做出一个闪避动作，手中长剑凭着感觉挥砍而出。 叮！ 不知是磕飞了个什么东西，血珠，从木头仔的右侧耳坠处泌出。 郝刀皱着眉，看向远方多余来的四道身影。略感不满地自言自语道：“好人应该有好报才对。难道我救得那几个人，不是好人吗？” 他说着，居然还敢回过头去看身后的那几位平民。 只见王二一张黄脸跟土似得，他颤抖着嘴唇，劝道：“少侠……要不……要不您别管我们自己跑吧……他们……他们人太多了。” 见此，郝刀笑了。 他举起手中剑，神态无比轻松地回答：“别怕，这世上好人会有好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