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谪仙儿
悬挂于天穹的烈日照耀着阳山郡,明明只是初春,日头却熬人得紧。 位于阳山郡西侧的西来道某段,灰色四耳,形似骡子的牲口正驮着一辆辆积满货物的板车慢悠悠地走在平坦的官道上。 林间蝉声聒噪、空气燠闷,烦得押送货物的镖师们没了平日里吹牛打屁谈女人的兴致。 可商队距离阳山郡少说还有四十里地,况且押送货物的差事本就无趣。于是,商队在将近一个多时辰的沉默后,护卫中的几个老油条子总算是忍不住开始谈天说地起来。 “他娘的,等老子到了阳山郡,拿着了工钱后得去趟云裳坊好好舒服舒服。驴日的天气,把老子都要闷熟了。” 右眼眉骨处有道狰狞伤疤的汉子骂骂咧咧地和老天爷呛着话。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周遭几个粗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还掺杂着不少粗鲁的调侃。 “我说老王,你滋个尿照照自己,你那独眼瘪三样儿还想进云裳坊?就算你能掏出二两灵石来,人家龟公照样让你连人带钱一起滚蛋。” “我看你胆肥了啊猪鬣子,你小子还有脸埋汰我?昨个儿在和宁县的时候,老子瞅着你进了粉帘子,结果老子一碗酒还没下肚,大家伙猜怎么着?这小子一脸虚脱地就从帘子里出来了。” “你!老王!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噗嗤!” “哈哈哈哈哈!” 在年轻人恼羞成怒的反驳声中,欢快的气息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暂时压制住了众人心头的烦闷感。 独眼汉子和那猪鬣子一边对呛一边也跟着大伙笑着,待到双方彼此挖了几个对方的笑料之后年轻的猪鬣子才莫名惆怅地说起: “哎~昨晚吃饭的时候,我听人说云裳坊最近好像又收了个谪仙儿?” “好小子,连粉帘子你都把持不住,还想着云裳坊的谪仙儿。”护卫中另一名资历老到的汉子笑骂:“我看你真到那时候,怕不是瞅上一眼就趴在地上完事儿了。” “哈哈哈哈哈!” 这番话,又引得一阵嬉笑传开。糙汉们肆无忌惮地开着黄腔,气氛愈发地欢快。 “你……你……你们这帮老男人,现在笑我,以后把子软了别被我知道!”猪鬣子憋红着脸嘴硬着,他其实并不胖,人长得也不算太难看。之所以被起了个“猪鬣子”的绰号,纯粹是因为他那一身浓郁的体毛太过夺人眼球罢了。 “喂,鬣子,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谪仙儿?”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多嘴问了一句。 “啊……谪仙儿……谪仙儿不就是长得和仙女儿似的娘们儿么。” “臭小子,搞了半天什么都不懂。”独眼老王鄙视地瞟了一眼猪鬣子,解释道:“谪仙,是因为犯了仙律或者因为其它原因被七峰山上的老仙人废了法力的仙囚,懂了吗? 云裳坊那位不是长得像仙女儿,人本来就打从天上下来的。” “犯法,天上的仙人也讲法?原来谪仙儿……真是仙女儿?” 听完独眼老王的解释后,猪鬣子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影便是自家村子里那位村花jiejie的娇容。 仙女啊,想来比自家村的村花jiejie生得俊俏许多。 一旁,老王说着说着,也不禁心痒痒地低声嘀咕起来。 “那可是谪仙儿啊。” …… “那可是谪仙儿啊!” 阳山郡内,阳安街上。 有一剑眉桃眼的青年,身穿青莲色短打,长发随意地用发带往后一扎,腰间配着把不起眼的长剑。 瞧这装扮,一眼看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游侠儿似的。 而此刻,这青衣游侠正亮着眸子,兴冲冲地朝着他身侧的高挑男子说道: “阿凤,咱们去看看那谪仙儿怎么样!” 一侧的男人双眼丹凤,眉目锐利。他同样是游侠儿打扮,只不过亚麻制的短打上并未经过染坊的工艺,灰黄灰黄的,顶多只能夸上一句干净利落。与某位刻意打扮的游侠儿一比,他反倒更像是个真在江湖上混口饭吃的狠角儿。 只见被唤作阿凤的男人冷冷地横了一眼青年,道:“卫二少,您忘了您出府时向义父说过的话了?” “呃……” 被男子的话一堵,青年兴奋的神情猛地一凝,回想起半个月前出府时对自家老爹说过的话。 “家里有大哥顶着,阿弟又在苍州读书,将来是要去那中州朝廷当官的才俊。幺妹打小聪明,无论是帮大哥还是帮阿弟都绰绰有余。 卫家有这么多优秀子嗣供爹爹选,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想出门游这天下五州能是多大的问题。 还有啊,老爹,你就不要偷偷派护卫给我了,咱们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不是,这将门之后出门游历还要人保护,说出去多丢面子。” 想到此处,青年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地回答:“这就是你不对了,阿凤,谁说逛青楼就不算游历五州的? 咳……你看咱们才出来百余里路,这阳山郡的人土风情不就已经和咱们渭州府大不一样,说不定……说不定那青楼的规矩也不一样对不对。”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不让家里安排护卫,还不是图个逍遥快活! 许是习惯了青年的脸皮厚度,听完对方的话后阿凤便冷着脸不再作答。 而同样熟悉他的青年则是知道,当阿凤不理他的时候,那便是对他的提议做出无奈地妥协。 于是乎…… …… “哟~公子慢些走,慢些走。” 云裳坊北大门门前,满脸堆笑的老龟公略微弯着腰热情地迎上前,挡住了青年二人想要进入云裳坊的步伐。 “二位公子这是头一遭来咱们这云裳坊吧,您二位多担待着小的,咱们云裳坊有条穷讲究还没来得及跟二位公子交代。”老龟公的笑容愈发灿烂,弯着的腰也愈加深了些,道:“咱们这儿啊,进门得先付五钱的打扫钱。” “行。”青年一边敷衍地应声一边侧头打量着老龟公身后那堵雅致的照壁,道:“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位谪仙儿?” “喲!公子也是打远儿来看谪仙的?那公子可来对时候了,云岚仙子虽说早些天就来了咱们坊,但是正式登台挂牌却在今日傍晚。届时凡是花费满三十两酒水钱的客人,都可以在内院一睹云岚仙子的风采。” “三十两?” 青年从怀里掏出一张票子,接着又于腰间囊袋里取出一粒灵石,一并递到了老龟公手里。 “少爷我不爱烈酒,劳烦你到时候来点儿果酒,再准备点吃食。” “好嘞!” “对了,少爷我闻不得香荽,懂吗。” “晓得晓得,二位公子这边请。” 票子,是五州通用的大周通票,面值正好是三十两。而那粒灵石,老龟公连颠都不颠,看了眼后便喜滋滋地塞进了自己的腰间。 二两灵石,除去五钱的打扫费,剩余一两五钱便是眼前这位富公子给他的小费了。 接过差不多能顶自己半月工钱的小费,老龟公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如菊花般绽放开去。他在其余几个守门龟公羡慕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地把两位公子迎进了云裳坊,并嘱咐坊内的小龟公为两位贵客准备一处上等的屏风桌。而他自己,则是一身轻快地替二位公子准备酒水点心去了。 “按你这般撒钱的速度,我们带的钱财怕是不够你挥霍半年的。” 入了屏风后,阿凤面无表情地提醒着青年。他们这次的出行,盘缠其实带得并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五百两出头。 “阿凤,不就一次嘛,你看咱们走了百来里的脚程我才喝一次花酒。所以五百两够咱们走千里路了,对不对。” “少爷说的是,从渭州府到中州边界确实只有千里的脚程。五百两,足够少爷在渭州玩一阵子。” 面对阿凤的讥讽,青年颇不服气地反呛了回去。 “喂!我说班归凤!你随我出府前一日还去了那醉情阁一宿不归。 怎么!就许你班英班归凤抱得了那艺魁,就不许我卫攸卫归海来这儿看谪仙儿!” “你!” 一向神情冷淡的班英在听到卫攸的嚷嚷后难得耳根子一红,他连忙低声喝道: “你胡说什么!能不能小声点!我……我那夜睡在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