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乐未央 02
山里阴凉,可就是在白天,要是被那透过山阙照进沟壑的艳阳撩一下,皮肤也是火辣辣的疼。于是三叔就带着到山阴的地方,那里有一条浅溪流过,说是浅溪可水流却不平缓,体重轻的人站在湍急的溪流中就能明显感到水流把你往河流的下游拽去,这时要是没站稳,踩在光滑的鹅卵石板上脚下一滑,一准就得摔在流光的水面上,溅起冰凉的水花,惹得岸上的人哈哈大笑。 溪旁是一块比卡车头还要大的巨型鹅卵石,不管几人在上面如何跳动折腾他都一动不动,安稳地躺在溪边,像巡航员一般引导着清澈的泉水绕着曲曲折折的山峦盘桓而行,最后流出大山,流经平原,川流东向,终归东海。 巨石表面粗糙平整,即便被水打湿也大可安心行走,小伍和其他几个住在这里的护林员就端个凳子,坐在那里钓鱼。不过说是钓鱼其实他们根本就钓不到鱼,一是我在水里和小孩嬉闹,搅动早就把鱼儿驱赶到巨石对面的山壁下那漆黑的深水潭去了;二是说是钓鱼,可他们说话的声音我在湖里老远都能听到,早就把鱼儿吵得游向远处去了,有时说着激动了,就像吵架一样,要是再大些就该盖过三叔的呼噜声了。 巨石的下面垫着许多小的石头,可就是小石头,个头也赶得上村里最大一号的磨盘了,我甚至一度怀疑其原料就是眼前的庞然大物,可至于如何运输,又如何凿出圆盘……凡此种种就让我伤脑筋了,不过总归是有办法的,跟小伍考究说不定会得到答案。 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处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其中门道的事情,就是许多小巨石的表面都有一处光滑的水洼,水洼有碗大,碗底附着一层翠绿的水藻,仔细观察就能看到期间还有蜉蝣,速度极快,稍有不注意,便溜出了视线,不见踪迹。 我推测雨季来临的时候小伍身下的那块巨石也会被河水淹没,不过流量应该不大,水流顺着巨石椭圆的边缘滑下,而被压在身下的小石头不仅要承受巨石千万斤的重量,还要忍耐这涓涓细流的打磨,日积月累,便侵蚀出这一滩滩水洼。 突然,就在思绪飞扬之际,视线在两块石头围出的水中捕捉到一道黑影,“鱼,鱼,这有鱼!”我激动地冲小伍喊,小伍兴冲冲跑过来却难掩眼中的失落,说那小虾米还不够他塞牙缝,我切了一声,就说“你可别小瞧它,鸡毛也能飞上。” 小伍不屑地斜嘴一笑,便转身要走,“等我钓上一条大鱼给你做晚饭。” “少吹牛了,小心晚上尿床。” “瞧着吧!” 当天晚上小伍便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就见餐桌上摆了两盘大鲤鱼,一盘清蒸,一盘红烧,香的我口水就一下窜了出来,举起筷子大快朵颐。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开车的师傅刚好从外面采购回来,后备箱的篮子里面俨然就是这两条大鲤鱼,一眼被小伍看见,才有了后来他如此硬气的誓言。 说来也怪小伍,知道我笨,好欺负,秦岭里的河流大多是冰川融水,秦岭本身就是冰川造山的产物,水温太低是孕育不出那样的大鱼的,那鱼是那样鲜嫩肥美,定时是现代科技的产物。 溯溪而上,河道渐窄,溪流渐急,随着地势的抬高,水流由高处降落撞击的声音就在耳边时隐时现,若有若无。沿着一旁的水泥路走了约莫十分钟就到达一处岔路口,显然若是继续沿着原路走是会上了山的,一行人自然便转向一旁的林荫小路。 转入岔道口的土路,林子就一下密了起来,三叔打头阵开路,我紧跟在他身后,小伍则殿后。他一迈入,身子就隐匿在寂静无比的深林中,见他消失,我脚下一着急险些摔倒,好在抓住一旁拦面横生的枝桠,才免此破相之祸。 “嘿,”三叔倒是被我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别摇树干,万一有蛇给你抖下来就麻烦了。” 我给他这么一说,赶忙就把拽在手里的树枝甩向一旁,又掀起阵阵林海波涛。 三叔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布满胡茬的脸呼出一口气,而林风带到我耳边的仿佛是一道无声的讥讽。 我尴尬地笑了笑,看来怀家有我,也是后继无望了。 越深入,视线被层层叠叠的绿叶掩盖,脚下的路也愈发湿滑,我只有抓住三叔坚实有力的胳膊,才不致摔倒。 “抓紧喽,磕破头缝针,你娃娃就没人要了。” 他这么一说,原本放不开的我就一下贴了上去。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我心有余悸,索性就跟考拉一样两个手紧紧地钩在三叔这棵粗壮的树干上,整个人就钓在了他胳膊上,十分滑稽。 我回头看向小伍,生怕落下他,就见他也是战战兢兢低头赶路,嘴角却扬得老高,我就知道这家伙准在笑话我,心里就直骂他没良心,老娘好心关照你,你倒好,悄没声息在背后笑话老娘。便冲他一努嘴,转过头去不再管他。 跋涉一刻钟眼见到了头,绕过路口的一棵歪脖子树,就能听到淙淙的水流和瀑布声。三叔回头看向我,我扒着舒服,一时忘了还劳累着他,便给晃了下来,让我自己走。我跳下来,脚掌触地顿觉心安,整了整褶皱的衣服,就不顾他,只身向前探去。 映入眼帘的光景着实让我惊诧万分。 瀑布砸向水面,气势宏伟 他说潭,有蛟龙 那是一汪深潭,有别于我在老家所见过的任何一处。 潭水就顺着狭隘的豁口,争先恐后地涌出,又在面前一马平川的水坝上展开队列,肆意驰骋。有几处水脉的气势宛如上阵杀敌的大将军,一马当先,率领着身后的万千水滴汇聚而成的溪涌军队乘风破浪,在平静的水面上势如破竹,难以阻挡。 再往下望去,目力极尽,透过叶片与叶片相叠的细小孔洞便是几处人影晃动,即是来处,亦是归处。 晚上蚊虫多,我们就不在沟里面待了,跑到修在山崖外的木屋平台上吹谷风, 我们就跑到了()消暑,在秦岭山脚下度过了二十多天才又回到西安城。 期间我渐渐了解到,三叔早年间就一直在西安打拼,有了基业也就立足下来,从此生活在这里。而小伍是三叔的伙计,从小就跟着三叔做活,也是三叔最信任的人。 小伍没上过学,这也是令三叔最头疼的地方,可等有条件了,人都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小伙子,学校那种地方就不管用了,再怎么教都改不掉小伍从三叔身上继承下来的痞气,三叔也就不再强求。但是三叔并没有放弃小伍的教育之路,小伍是孤儿,没有家庭教育,是跟着三叔的伙计和老一辈人长大的,也算是抵了,学校教育亏空的地方就得三叔言传身教,通过社会教育来弥补。这也是小伍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原因,毕竟栽的跟头多了,人还是会记疼的。 这些都还好,不过最令小伍头疼的就是三叔会时不时给他一两本书,定期还要考核读的内容,内容不是专业的,而都是史书,这也是小伍唯一能在我这个大学生面前卖弄的地方。于是他就做起了导游,走一路讲一路,还头头是道。 三叔怕水,就连洗头时,脸盆里那一汪浅浅的浮水都能把他淹死。他也不爱吃鱼,看见鱼在砧板上来回摆就心里犯怵。 学校是不让外地生在外住宿的,美其名曰不安全,可是晚上定点断电的生活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还有诸多洗澡的不便,我就答应了他,想搬出来住。 可繁琐的手续却让我望而却步,三叔就拍着胸脯说这事交给我,你就不用管了。 他就像有魔力一般,第二天导员就给我打了电话,交代了一些要办的手续,我就在当天下午放学坐上了三叔的车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但我能感觉到母亲在电话那一头一边说着好一边又好像有什么隐情一样张不开口。 三叔起先还每天车接车送,有时候是小伍,可日子久了他也不耐烦了,就赶我去考了驾照,然后把他自己那辆()借给我开,我说我想开他那辆特斯拉,他说那车不安全。 那天我一回来就看见三叔跟小伍鬼鬼祟祟不知道收拾着什么,有渔网、头灯,甚至还看见了铁锹,帐篷 到了公园,一旁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我好面子,不愿下地抓,可后来渐渐地人多了起来,就看见绿莹莹的草地上亮起一点又一点灯光,我索性也就不管那么多,也加入了进去。 大家谁也看不到谁,一抬头望向对方就被各自的头灯晃眼,就都低着头说话, 欢声笑语打成一片,大家不比谁抓的多,反而都夸人家抓来的漂亮,叫声响。 “jiejie,那一片可多了。我们在那一片抓了好多。”我循声抬头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冲我喊道,那稚嫩的小手指向一处又黑又密的草丛。 随后,他身后就走来一男一女两个大人,一家三口就一齐对着我笑,在陕西不管是乡下农村还是城里都能看到这样质朴的笑容。大多数时候,外人看来的直接、粗俗,只是缺少时间走近他们罢了。 我禁不住这样热情的笑,便向那边跑去,用行动作以回应。 我傻傻地,蝈蝈、蛐蛐、蚂蚱总是分不清,我问他,他愣了半天,cpu都要烧了也没想出来怎么回答,不耐烦的哼哼着就从兜篓里抓了一只递给我说:“你就对着它,一模一样的就是要找的。” 说着就不再管我,溜达到一旁去问小伍和魏姨的战果,他先到小伍跟前,二人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很快就有了结果,就见三叔给小伍的后脑勺象征性地来了一下“飘撒”,我远远地就听见了“臭小子,让你平日里多读书,你不听。”小伍就低着头,手不断仆索着脑袋,在小伍那里找不到答案,三叔就又到小魏姨姨那里去,没过一会小魏姨姨还掏出手机,查着什么东西,我在暗里扑哧一下就笑了,料想这老家伙也不懂,八成是去问了,没过一会儿就跑过来,像个小孩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耀武扬威地跟我说蛐蛐比蝈蝈小,但是叫声脆,响。 回小区,门口开着一家卖酒店,是个老头,三叔好人家的酒,就成了朋友,后来结了兄弟。 回来就送给那老头玩, 八月底在树上找蝉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