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恩赐星期三
经过下午六个小时的苦力活,钱云飞一天的劳动力被彻底压榨干净。用手臂蹭了蹭两鬓的汗水,将背部沿着墙体滑下,瘫倒在地。举起塑料瓶,将其中仅剩的矿泉水一饮而尽。向左扭头,一名工友干裂的嘴唇探出通红的舌头,舔食着瓶盖边缘螺旋处残留的水分,双眸中仅剩下动物本能的生存欲望,宛若人皮包裹的行尸走rou。 “今晚恩赐星期三的派对,好好享受。”恶熊咧开嘴,黄中带黑的獠牙中散发出很浓的烟臭味。钱云飞略显诧异,这算是恶熊极为难得的笑容,尽管笑得不怀好意。 恩赐星期三,顾名思义,在每周三这天会对连续一周干活的普通船员们放假恩赐并提供与飞船上层(飞船管理层及高级船员)共进晚宴的机会,食物的层次明显会比平日的面包花卷,烂菜rou渣好得多,至少平日需要用放大镜找上好几遍都不一必有rou渣的残羮剩饭成为了rou眼可见的菜肴,更有幸者可以捡漏先生小姐吃剩的高级菜。 恩赐星期三的来源有多种说法,但最广为流传的还是以下这种:据说当年飞船在经过陨石区尾翼遭到重创时,发动机舱工人及时检修让整艘飞船幸免于难,为了表达对工人的感谢,当年的船长设立恩赐星期三并延续至今。 往事不堪回首,随着时间的演进,恩赐星期三也大不如前,从之前对工人的感谢晚宴变成了如今上层阶级吃喝享乐的工具。但无论如何?恩赐星期三的晚宴确实比平时那些烂菜rou渣好得多。 “百年前,伟大的工人张冒救飞船于水火之中,换来了飞船如今之盛况,”恩赐星期三开宴仪式上,船长的开场白空乏无力,像是陈述一段毫无用处的废话,“而如今,在各位船员们的鼎力支持下,飞船正向着更好的方向前进。” 周围传来了响亮的掌声,高级船员与副手们神采奕奕,甚至兴奋地尖叫捧场。但钱云飞知道,那只是周围,自己身旁的普通船员则是默不吭声,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上的统治者,最大程度收割他们劳动力的罪魁祸首。曾经心心相系的飞船整体如今因为阶级划分的加重而分道扬镳。 “现在,开始享用吧。”仓促结束了演讲,船长有些僵硬地走下高台,朝着背后的帘幕走去。钱云飞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船长的背影,不一会儿几位副手也消失在了帘幕之后。 “喂,怎么了?”中校优雅地推着餐车,经过他的餐桌。钱云飞太过专注,这一声提醒吓得他一激灵,他将头转向中校的一侧,“船长和副手们晚宴也要就餐吗?”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中校显得有些困惑,钱云飞的问题弄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随口问问而已。”钱云飞再度聚焦那红色的帘幕,5分钟,10分钟,20分钟,帘幕背后再无任何动静“不管那么多了。”盯着餐盘中喷香的炒rou饭,钱云飞也顾不上别的,狼吞虎咽地将餐盘中的食物一扫而尽,随即挪动着身形朝着自助区狂奔而去。 烤猪皮是一道颇受欢迎的菜肴,烤架前早已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嗞嗞”从黑炭中挤出的火舌舔食着铁架上rou色的猪皮,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伴随着焦脆的香味直达鼻帘。直到猪皮表面开始发黑,大师傅开始来翻转着竹签,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均匀地洒下调味粉。他放下调味瓶,适时用铁钳搅动着黑炭,原本被压住势头的火苗重新冒出。其娴熟的控火手法将辣椒粉刺鼻的香味激发得恰到好处。 如同嗅到鲜血鲨鱼般,原本井然有序的队列开始紊乱,靠后的两名矮壮的青年男子推搡着上前,用肘部狠狠将挡路者撞开,双掌外拨,硬生生地挤到队列的最前端,原本折叠的手臂粗暴地夺过大师傅手中串着猪皮的竹签,二话不说上下颚用力向右侧撕下一条猪皮,敏繁咬合着嘴边半挂住猪皮随即吞入喉中,“多放辣椒,你这头肥猪。”还未等大师傅反应过来,二人已经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钱云飞回过头,那是两道风尘仆仆的背影,身上倒处是补丁的衣服已遍布灰尘,体形虽健硕然而cao劳却压弯了曾经直挺的腰。唯有说话的语调能够明示他们的年轻。 见已有人做了表率,众人拋弃了循规蹈矩的排队,各凭力气与本事争夺着有限的食物。正当钱云飞准备上前端一盘猪皮,一道纤细白嫩的手掌猛地将他推开,倒退两步站稳后他看到一名故作矜持的贵妇人端走了本属于他的餐盘。剑矢般紧闭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目空一切的双眸,傲慢冷淡的神色无一不让他感到厌恶。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钱云飞的不悦,她目不斜视地径直离开。 终于算是轮到他了,没有丝毫犹豫,他端走了最后一盘烤猪皮。更多饥渴的手掌,从他的腋下,肩膀上,头顶,从身前,身后,各个方向窜出,伸向显得空荡荡的烤架。一只手甚至不顾被火焰烧地guntang的铁架,从中扯出一块烧焦的猪皮。手掌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连串血泡,可手掌的主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块已经不成形的猪皮塞入口中,人群间的撕扯更剧烈了,他本能用手护住餐盘中的烤猪皮,转过身,数十双眼睛,齐齐聚焦在他胸前的盘子。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果然看到了,一颗颗呆滞而麻木的灵魂被兽性的欲望填满。 回到餐桌前的他早已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致,他慢吞吞地用两根竹签拉扯着rou质紧密的猪皮,一点一点撕成两截,用尖端对准猪皮戳了下去。混合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咽下眼前的食物,想象中的佳肴竟然如此难以下咽。他被迫放下竹签,翻江倒海的感觉让他极度恶心。他一把推开还盛有大半猪皮,扼制住喉咙的喷泻,磕磕碰碰地向洗手间挪动。背后突然传来了瓷盘破裂“哗啦”声,三名船员互相撕扯着他的残羹剩饭,血丝密布的眼球显得十分狰狞。 “哕”,干呕几声,一大团难以名状的混合物通过他的口部喷射到一尘不染的马桶内。恶臭的气味让他皱紧了眉头,用手扶墙壁,他痛苦地眯起了眼睛,随着胃部中的半固体再一次上涌,一块黏稠状的类猪皮物漂浮在马桶底面的积水中。 “汗毛?”钱云飞擦去眼角因刺激产生的泪滴,“黑色!”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不可能,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隔间,黑色汗毛的画面在大脑中挥之不去。“呀!”由于太过着急,他左脚一滑,向前方扑去。“咔嚓”,右手用力过猛,竟将水龙头活生生地旋转了90度。他用手支撑着洗手台起身,甩掉身上的水,抖掉外套上的水渍。“这。”看着歪向一边的水龙头,他左手握住金属部分,右手叠在左手上,两手用力将龙头扭正。 “轰”,就在扭正的一瞬,洗手台竟然开始缓缓上升,“咯咯——吱”,内部的链条转动着,在达到齐肩高的时候突然停止。“嘎吱”,洗手台下的柜门打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空间。 “通道!”钱云飞一愣,但很快回过神。回过头确认没有人后,他迅速钻入柜门中,随即,两扇柜门自动合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