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午时三刻
狰和陈玄策在院子里聊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笼罩在院子上的幻境才消失掉。 常饮马在洪小天的院子帮了半天的忙,看着天色将晚,便出去要了一桌席面,然后带拎着食盒的酒楼小厮回了七载书局。 席面摆好,常饮马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准备伺候一老一小。一旁的陈芊芊看着常饮马这模样,压力陡增。 陈玄策没有动筷子,而是拿出准备好的拜帖交给常饮马:“饮马,送去州牧衙门。” 常饮马接过后,什么都没问题,拱手离了院子。 常饮马走后,一旁站着的陈芊芊,不断的回忆,当初在胭脂街时,楼子里的jiejie们是如何伺候人的。 回忆了许久,除了脸颊羞红,别无所得。 吃了差不多的陈玄策,看着站在一旁的陈芊芊,总觉得别扭,遂而开口问道:“芊芊,想什么呢?” 陈芊芊双颊透红:“没想什么。”呢喃的声音她自己都听不清。 狰在一旁插话道:“这小丫头,怕不是在想如何与小王八争宠。” “不是,没有,我没有。”被叫破了心思的陈芊芊语无伦次。 陈玄策哪儿会不知道自家这小侍女的心思,笑道:“你和饮马不一样,跟着我你也没干过伺候人的活,专心修炼吧,其他不用多想。” 陈芊芊轻轻点了点头。 “去修炼吧。”陈玄策吩咐道,陈芊芊如蒙大赦,脚下生风,跑到了自己屋子里。 —— 夜。 雨水磅礴,敲打在瓦上噼啪作响,落在竹叶上连绵成线。 有人在雨中离别,有人在雨中痛饮,有人在雨中练剑,也有人在雨中吟诗作对。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而武州新任州牧顾牧则是心中忐忑,忐忑之因,便是桌子上放的拜帖。 烛光中,顾牧白皙的脸庞被映的微红,半张脸掩在阴影之中,原本消瘦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温和之气。 眉头时而微皱,时而松开,黝黑的眸子中偶有精光闪过,更多的则是犹豫。 拜帖上的文字并不多,只说了明日午时三刻,龙刀门背后的人前来拜访。 顾牧忐忑的点不在于午时三刻这个开刀问斩的时间,忐忑于,龙刀门背后的人。 如果顾无衣没给他来信,他还不至于此。龙刀门而已,即便说有龙虎山在背后撑腰,他顾牧也不在乎,且不说城外几千带甲之士,就说他紫竹学府的身份,远不是一个龙刀门能够抗衡的。 顾无衣来信之后,顾牧已然知道,龙刀门能在短时间内一统武帝城,背后站着的是庞然大物镇妖司。 他忐忑,便忐忑于此。 按说,京都城镇妖司已毁,九州内镇妖司的人如丧家之犬,绝不会在此刻拜访他这个大梁一州之牧。可偏偏,人家把拜帖送来了。 就算是如此,他也不会忐忑。古往今来,镇妖司是出了名的不参与朝堂之事,如果他不与妖邪有染,镇妖司就没有理由对他出手。 真正让顾牧忐忑的,是武帝城里的普天商行送来的三十万两银票。 三十万两银子,买城外甲士。当然,不是买命,买命三十万两银子可不够,而是买三十万甲士帮普天商行出手一次。 顾牧觉得,这买卖能做。甲士虽好,却不是他的,是镇西军那个武夫顾蛮儿的。 他顾牧可没这个能耐调动甲士,这是皇帝的旨意,镇西军才调甲士入武州,而且期限只有一年,如果这一年内,西疆起战火,甲士会立刻撤走。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顾牧比谁都清楚。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收银子的时候,只当普天商行想借甲士一用,对付江湖人士。 现在看来,那里是对付江湖人士,分明是对着镇妖司去的。 一州之牧,在大梁是封疆大吏,就是到了朝堂之上,也是和各部尚书并列的,甚至可以说,满朝文官,除了宰相,无出其右。 但在镇妖司面前,还不够看。 顾牧不怕宗门圣地,紫竹学府位列四大学府,本就是圣地之流。但他怕镇妖司。 敲门声响,顾牧收起心思,将拜帖塞入袖中,平淡道:“进。” 师爷赵亚推门而入,脸色非常不好,走到顾牧面前,双手恭敬的呈上一沓草纸。 顾牧伸手接了过来,借着烛光开始翻看。 一开始,顾牧看的很快,越往后,看的越慢,越往后,神色愈发慎重。 看完后,顾牧久久不言。 雨声愈发激烈,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好似天破了一般。 烛光有些弱了,师爷过去填了些许灯油。 填好后,顾牧长叹一声,沉闷的说道:“明日午时三刻,镇妖司上门。” 师爷脸色一变。 他久在顾牧身边,对镇妖司不可谓不了解。 “大人,您是说,午时三刻?”赵亚的声音有些发抖。 顾牧点了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赵亚心烦意乱,甚至升起了离顾牧而去的想法。 顾牧静静的看着赵亚。 赵亚见顾牧没有说话,连忙整理烦乱的心绪。 风过窗缝,赵亚脊背发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得益于此,赵亚精神清明了些许,心知顾牧已然对他的表现不满,心念急转,开口道:“大人,您让我查普天商行,是担心镇妖司知晓咱们收了银子的事儿?” 顾牧点头道:“嗯,若非如此,又何至于将时间约在了午时三刻呢。” “大人,小人认为,不应太过担心。普天商行与镇妖司为敌,咱们是不知情的。正所谓不知者不罪,镇妖司应该不会以此发难吧?”赵亚出言宽慰顾牧,或者说想要宽慰自己。 顾牧看着赵亚,冷声问道:“师爷,这话,你自己信么?” “不信。”赵亚苦笑不已,然而,此刻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如何过了镇妖司这一关。赵亚将心中离顾牧而去的小心思驱除,离了顾牧又如何?镇妖司想找他,除非他去佛国,否则无处藏身。与其去想怎么跑,不如去想怎么帮顾牧过了这一关。 能给顾牧当师爷,赵亚并非庸碌之才,很快便将事情想了个通透,开口道:“大人,小人认为镇妖司能送拜帖来,说明还是有的谈的。” “哦?师爷有何高见?”顾牧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急促。 赵亚娓娓道来:“大人,镇妖司的风格您是知道的,能二话不说直接上当今圣上当年晋王府上将王妃烧死,如果想对您下手,又怎会送拜帖过来呢?” “师爷的意思?” “大人,您是身在其中不知其境。镇妖司要针对您下手,就不会送拜帖过来,而是直接上门。既然送了拜帖过来,就说明有的谈。” “还是师爷看的清楚。”顾牧脸上愁绪消散了大半,“师爷,你觉得镇妖司此来,所谓何求?” “大人,小人认为有二。”赵亚思绪越来越清明,语速越来越快:“一看大人屁股坐在哪一边,二问大人,是否入局。” “哦?师爷详细说说。” 赵亚解释道:“普天商行的信息大人您看了,说是与镇妖司血海深仇不足为过。镇妖司此次来人,肯定是要看大人是否真的投靠了普天商行,如果投靠了,镇妖司定会下手,这也是为何镇妖司将拜访的时间定在了午时三刻,及时试探大人的反应,也是提醒大人他们因为何事上门。” 顾牧点了点头:“是否入局,又怎么说?” 赵亚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普天商行送来三十万两银子,想必是想用甲士对付镇妖司。这说明,双方定会有一次争斗。假设镇妖司普天商行送银子的事儿,不对,镇妖司肯定是知道了这事儿,所以我猜测,镇妖司想将计就计,迷惑普天商行和普天商行背后的人。” 赵亚说完,顾牧沉思许久,将赵亚说的话,与镇妖司往日里行事的手段相结合,发觉赵亚说的,很可能是镇妖司想要做的。 “如果真是如此,咱们怎么做?”顾牧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是想问问赵亚如何看。 赵亚也有了计量,不做犹豫:“坦白普天商行借甲士的事儿,但不提银子。只说普天商行借甲士,护其行商。然后入局。” “师爷是怕收银子的事儿,会影响我的仕途?”问完,顾牧微微摇头,接着说道:“师爷多虑了。” 赵亚心有不甘,他的前途,甚至身家性命都拴在了顾牧身上。大梁文武不和,将甲士借出去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收巨额贿赂,与儒家cao行不符,真传到朝堂之上,顾牧不仅怕不上去,甚至连州牧的位置都要丢掉。 “大人,万万不可!”赵亚语气有些急。 顾牧轻轻摆手,温和道:“师爷,你不了解镇妖司。镇妖司行事讲规矩,在镇妖司面前玩手段,实为不智。想过这一关,除了坦诚,还是坦诚。” 赵亚还要再说,顾牧挥手制止。赵亚悻悻离去。赵亚没看到的是,转身离开的一瞬间,顾牧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赵亚走后,顾牧将窗子推开。 窗外一片漆黑,夹杂着泥土腥气的空气拂在顾牧脸上。 乌云褪去,天色将明,枯站一夜的顾牧轻声呢喃:“这世间,谁人可信呢。”波灵盖儿的镇妖司:以己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