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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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首看向江殊澜时,临清筠的眼神已经变得干净清明。 “我们先去骑马?”他温声建议。 江殊澜很快收回目光,隐下心里的怪异感受,微笑着朝临清筠点了点头,和他一起驱马在猎场边缘慢行。 刚才阻乱的男人明显不是大启人。 他一身异族装扮,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身形比周围的世家子弟都要高大。 应是北武国来使的四皇子,墨玄峤。 方才他唇角勾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温柔笑意,看向江殊澜的眼神放肆而直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被他斩杀于刀下的仿佛并非那匹马,他盯上的猎物似乎是全程身在混乱之外的江殊澜。 江殊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有心事吗?” 沉思中的江殊澜忽然听见临清筠问道。 她点点头又摇头,如实道:“我只是很不喜欢刚才那个人。” 临清筠气质沉郁几分,不动声色地问:“为何?” “说不上来。” 但就是下意识觉得不适。 感受到手掌间的触感,江殊澜整理心绪收回注意力,问临清筠:“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双手套?” 以往骑马时,为免手受伤,她都会戴上父皇亲自为她做的狐皮手套。 方才上马之前临清筠也递了一双狐皮手套给她,和她收起来舍不得再用的那双很相似。 临清筠不答反问:“手套的大小合适吗?” 江殊澜笑了笑,语气柔软暧昧道:“我手有多大或者穿什么尺寸的衣服,将军不是都很清楚吗?” 牵她抱她时,他都亲自丈量过。 临清筠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她,薄唇动了动,只能用眼神无声讨饶。 看他拿她没办法又一如既往继续顺着她,江殊澜很是受用。 “临将军真不禁逗。”她揶揄道。 临清筠低低地笑了笑,不置可否,轻夹马腹后拉了拉缰绳让身下的马转向,朝东北方向那片林子走去。 注意到他的动作,江殊澜也跟过去,忽然问:“临清筠,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 平地起波澜。 虽然他仍戴着半副面具,但江殊澜看得很清楚,临清筠原本放松的神态有一瞬的凝滞,唇角微绷。 “为何这么说?”临清筠问。 江殊澜沉默了几息,心思百转,还是说出了口:“因为你太了解我了。” 之前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糕点、喝什么茶,还可以说是因为这些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京都很多人都知道。 但江殊澜骑马时会戴手套、喝完药喜欢用新鲜瓜果解苦味这些小习惯,和她每回来猎场都会先去东北边的那片林子这件事,只有她最亲近的几个人才清楚。 林子里埋着她人生中的第一匹小马,江殊澜每次来猎场都会去那儿看看。 而此时临清筠为她准备的这匹马上,也挂着她每次都会带给那匹小马的新鲜苜蓿草。 实在很难忽视。 无论是在将军府还是一起去酒楼用膳时,江殊澜不喜欢的食材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最初她没意识到,但养病时听临清筠给自己读过几次游记后,江殊澜想起每回她去将军府找他,立雪台的石桌边总会放着几本很合她心意的游记。 夏问准备的画纸和颜料也都是她惯用的乐平斋的东西,而非出自在京都更受人欢迎的唯古阁。 临清筠待她总是细心周到的,这种体贴入微的照顾实在太自然,以至于到现在江殊澜心底才萌生了这个猜想—— 或许临清筠比她以为的,要更早认识她,熟悉她。 临清筠沉默了很久,终于启唇低声道:“嗯。” “只是你不记得我了。” 江殊澜的心被他这句话和话里隐隐的落寞情绪狠狠拧了一把。 “我……” 她慌乱地在记忆里翻找,却怎么都找不出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江殊澜记得每一个和临清筠共度的时刻。 无论是前世在竹林里相识相知,他陪着她在避世的山院里养病,还是后来他在她无法触碰的地方沉寂难眠。 但再往前些,她一无所知。 若他们的初遇比她以为的要早,临清筠待她的感情是否也…… 那前世她和临清筠在竹林里的相识,是偶然,还是他刻意来寻她,陪她养病?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是不是辜负过他。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 她无助地说。 “没关系的,只是些陈年往事。”临清筠温柔地宽慰道。 江殊澜侧首,看见他眉目低垂,墨色面具被太阳泊了层潋滟韶光。 他掩下了刚才那一瞬间外露的失落与遗憾。 “你讲给我听好不好?我想知道。”江殊澜问。 话里已经带了浅浅的没能被压抑的哭腔。 临清筠抬眸看向一臂距离之外的江殊澜,面带柔和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下次有机会讲给你听。” “今日先别想这件事了,开心些,我们不是说好出来解解闷吗?” 江殊澜点了点头,但仍蹙着眉,不断在记忆深处默默搜寻他的身影。 瞥见江殊澜拉缰绳的手无所适从地换了两回,临清筠垂眸,眼底划过一些无人发现的暗色情绪。 他终于等到了。 他在江殊澜的生活里一点一滴留下痕迹,有意无意地将违和之处藏在两人的相处中,终于等到江殊澜发现—— 在她认识他之前,其实她曾遗忘过他一次。 临清筠知道此时江殊澜正在自责愧疚,或许还会为他觉得心疼。 但他没有立即安慰开解她。 他需要江殊澜的这些情绪,让她将他记得更深刻,把他放在心底最重要的,永远不会再遗忘的位置。 临清筠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 他并非无欲无求,相反,他私心很重,想要的东西很多,也只有江殊澜能给。 他要她心甘情愿且毫无保留地给他。 临清筠也很清楚,比起主动提起当年,让江殊澜自己发现她曾忘记过他,会对他更有利。 他疯狂地嫉妒那些从江殊澜的生命中走过,能被她记住甚至能留在她身边的人。 沉默着远望了她很多年,一朝抓住机会,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占据江殊澜身边所有位置。 自江殊澜提着玫瑰主动朝他靠近的那一刻起,临清筠便开始期待她发现的这一天。 把苜蓿草放在林中那座特殊的坟边后,江殊澜和临清筠到猎场中空旷的地方骑马。 其他参与这次围猎的人都已三三两两进了林子,只有江殊澜和临清筠显得格外悠闲自在。 万物复苏,草场蒙上了一层浅绿,远处的林中不时有飞鸟被弓箭惊起、射落。 只是不知安静的林中,正在狩猎的人们又是谁的猎物。 原本按例,江殊澜应去和皇帝以及皇室其他皇子、公主待在一起。 但江殊澜不愿在明媚春光下应付那些虚伪的面孔,她只想好好和临清筠说会儿话,晒晒太阳吹吹风,什么都不必管。 只是上午的围猎甫一结束,便有侍卫寻了过来,说是皇帝请他们过去一道用午膳。 江殊澜静静感受着袖间小金剪的存在,淡声道:“知道了,本宫和将军会去的。” 前世皇帝想取她性命便是因为这柄金剪背后的巨大作用。江殊澜需要找个机会,去见那个能认出这柄金剪的人。 待侍卫离开,临清筠说:“若你不愿意,我们可以不去。” 临清筠不愿让她去面对那些人心的阴暗面。 江殊澜摇了摇头,意有所指道:“他如此费心,自然得去。” 这样那样的事情接踵而至,避是避不完的。 或许还有人给她备了大礼。 果然,江殊澜和临清筠抵达众人聚集的营地,甫一在最气派宽敞的那顶大帐内落座,便有几个异国打扮的人过来。 他们给江殊澜送来一只剥了皮的血鹿。 鹿的头颅被砍下放在一旁,鹿身鲜红的血rou上,被人用尖刀刻出了一朵盛放得妖冶靡艳的玫瑰。 与江殊澜身穿的玉红骑装上的玫瑰纹饰一模一样。 腰间悬着长鞭和弯刀的年轻男人走近,深深看了江殊澜一眼后单腿屈膝朝她行了一礼,声音低沉:“臣墨玄峤,参见公主殿下。” 暗自观察着他们这边的很多人都心里一惊—— 几次面圣时都只行拱手礼的北武国四皇子,竟会向江殊澜俯首称臣。 将墨玄峤那个赤裸的眼神以及他对江殊澜的恭敬姿态尽收眼底,临清筠眉间蹙痕渐深。 临清筠一直认为江殊澜耀眼夺目,远胜骄阳,所有人都应该匍匐在她裙边仰望她。 而他永远会是其中离她最近,也最虔诚的那个。 但墨玄峤妄图取代他。